阿夜垂頭喪氣靠到另一邊去了,忽然低頭聞了聞自己。
姜菡萏頓時想起他跳進池塘洗的那個要命的冷水澡,連忙道:“不是嫌棄你,你不臭,就是,你是男子,我是女子,我們不能靠在一起,懂嗎?”
阿夜不懂。但阿夜看懂了她努力解釋的表情,那好像不是讨厭。
于是他安心了一點,乖乖蜷縮起來睡覺。
他說睡就睡,很快發出勻長的呼吸聲。
姜菡萏就沒他那麼快了,躺在獸皮上翻來覆去,不知道外面是個什麼光景。
按說白天的青煙、夜晚的火光,應該很顯眼,為什麼一天的時間過去,還沒有人找來?
她良久才睡着,又夢到了前世,在鮮血浸透的泥沼裡逃命,雙腿發軟,怎麼也跑不起來,右腿還一陣陣生疼……
姜菡萏喘息着睜開眼睛,發現阿夜半蹲在她腳下,手扶住她的右腿。
是她夢裡亂蹬,把自己疼醒了。
夢裡的恐懼在看見阿夜的第一眼裡像潮水般退去——上一世沒有阿夜,有阿夜的,便是新生。
“沒事了,去睡……”
一個“吧”字還在喉嚨裡,阿夜忽然拉住她靴筒上的羊皮繩。
姜菡萏立即坐起來:“不行!”
阿夜搖頭,眼神出奇地認真。
他不知道怎麼解,但他有的是力氣。
輕輕一扯,皮繩便斷了。
姜菡萏:“!”
眼見他已經抓住靴筒準備如法炮制,為了保住自己的靴子,姜菡萏急忙按住他的手:“我自己來!”
“……”阿夜松開手。
他們的手上都沒有覆着厚厚的皮毛,光裸的肌膚碰着肌膚,這種觸感真是奇妙,一直殘留在他手背上。
姜菡萏脫了靴子:“看,沒有流血,沒事。”
阿夜皺眉,人類穿得很多,他看不到她的腳,隻看到一層雪白的襪子。
襪子可比靴子好脫得多,他一上手就扯開了襪帶,底下的白绫長褲像水一樣溫軟,而比白绫更溫軟的是她的小腿,白生生的一截,柔婉的線條收束到腳腕,細細的仿佛一折就能斷。
但腳踝處的皮膚卻已經腫起來,并且發紅了。
姜菡萏本已經捂着臉倒在獸皮上,決定小死片刻。
但指縫裡看到阿夜愈發緊皺的眉頭,她擡頭一瞧,才發現右腿傷得比自己想象的嚴重。
她最了解自己的身體了。
在這方面她連阿夜一根指頭都比不上,小病秧子受了傷,接下來就是發燒,沒有藥,撐不過三天。
三天後她就會是一具屍體。
她的臉白了。
阿夜忽然低下頭,在她腳踝上舔了一口。
“你你你幹什麼啊?!”
姜菡萏受了驚,猛地收回腳,扯到傷處,登時疼得整張臉都皺起來。
“啊啊……”阿夜試圖解釋,他和他的同伴們都這樣,受傷了就舔舔,舔舔會好很多。
“你走開一點!”姜菡萏面孔漲得通紅,她知道阿夜根本沒有壞心,可是那樣的碰觸實在太過了……
這是阿夜第二次看到姜菡萏這樣生氣。
第一次是對着那個打傷他的馴獸師。
他連連後退,直抵山壁,眼中充滿擔憂。
她太小太脆弱。狼群中的幼狼一定會被保護在最中央,因為它們一旦受傷就很難活下來。
他不想失去她。不想她死。
她在這裡,就是他的同伴。
他隻有她一個同伴了。
他看了看姜菡萏,又看了看山洞外,蓦地,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般,他站起來:“啊啊。”
說完,他躍上洞口大石,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姜菡萏:“……”
這次的“啊啊”是什麼意思?
說清楚再走啊!
*
一整晚,阿夜都沒有回來。
洞外隐隐約約傳來野獸的吼叫聲,但因為洞裡的火光,它們不敢靠近,隻敢在洞外徘徊。
姜菡萏一晚上都緊緊握着那根被她當成拐杖的樹枝。
反正不管誰來吃她,都要先受她一棒。
天快亮的時候,阿夜終于回來了。
姜菡萏從來沒覺得他這麼英俊過,要不是腿腳不便,差點兒想撲在他身上。
深山老林,看到同類的感覺原來這樣好——而且還是個強大的同類!
強大的同類帶着一身的血腥氣進來,他來得并不輕松,手裡仿佛拖着什麼重物。
因為進來的時候背對着姜菡萏,姜菡萏看到了他背上多了一道爪痕。
那不是妻子同丈夫打架撓出來的指印,那是五道鮮紅的、深可見骨的傷痕。
姜菡萏吃驚——這是什麼東西留下的傷?五條爪痕幾乎占滿阿夜的背脊。
下一刻,一道重物轟然落在她面前,火焰貼着地面,幾乎伏滅。
姜菡萏睜大了眼睛,睜到滾圓。
那是一隻猛虎。
碩大的虎頭正對着她,斑斓的花紋在額頭形成一個“王”字,虎目圓睜,仿佛下一瞬就會張開嘴,一口咬下她的腦袋。
“啊。”阿夜掰開老虎的脖頸,上面露出一個血洞,鮮血正從裡面汩汩而出。他用力“啊”了一聲,示意她快喝。
姜菡萏:“…………”
最強壯的獵物能帶來最多的滋補,其中鮮血是最好的。
阿夜見她呆呆不動,以為她已經虛弱到無法自己喝,他伸手鞠起一捧,送到姜菡萏面前。
濃重的腥氣撲面而來,旁邊還有一顆巨大的虎頭死不瞑目。
姜菡萏看看身邊的老虎,再看看眼前的冒着熱氣的鮮血,熬了一晚上的她受不了這樣的沖擊,兩眼一翻,非常幹脆地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