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的,還有仍在身邊的人。
杜奕明。
祝以平。
王嘉實。
還有那些跟這裙子無關的人。
他媽。
他爸。
“嘿。”
多得他們,他們都曾給蔺秋平的人生帶來一點虛僞的希望,而在讓蔺秋平絕望這件事上,他們倒不約而同,都沒讓蔺秋平失望。
那首歌,大約是當初唱得太認真太動情了,為了赢得那贊譽和掌聲,以為自己能為這些付出往後餘生,令蔺秋平輕易許願,覺得死而無憾。
其實怎麼會無憾,繼續活着,這人生就徒增各種憾事。
蔺秋平現在毫無大志,心灰意冷。
誰又知道這歌裡的一切,真就成了他蔺秋平那人生寫照。
“當初初給他的雙手,抱我那一瞬。”
“曾軟軟笑笑但不知所措,卻竟相信。”
“這世界我最軟弱,所以要他相擁。”
“就讓我那懶懶身軀,躲進臂彎之中。”
“無論現實或是造夢,都給他每秒操縱。”
“從來沒發覺,他的呼吸,催促我變得多蠢。”
“誤信了我弱質纖纖,随便也感動。”
“并未知道我也可以,完全麻木放縱。”
蔺秋平哼着歌,覺得這歌還是動聽啊,下面是什麼來着?這歌,每一句他都應該清楚記得。
因為就是這首歌,曾給他帶來一生最大榮耀。
多得他給我勇氣。
真的要多得他,去使我懂得,每一個故事結尾無非别離。
總是别離。
蔺秋平覺得有點意思,這歌寫得真好,跟他喜歡的别的情歌一樣好。
但要是當初唱的,是一首得盡他人愛意,幸福美滿的歌,讓那歌變作蔺秋平人生的寫照,該多好?
就好像一切都是冥冥中注定似的,但蔺秋平就是不明白,為什麼他要受苦?蔺秋平一點都不想受苦。
他難道還說得不夠明白,說他真的就喜歡甜,不喜歡苦?
“我最初抓緊他的雙手,從來不愛自由,能讓我永遠地擁有,已覺真的富有……那料這日抹掉眼淚也要靠我的手,即使他已愛我多久,仍會高飛遠走。”
這些也都是真的,失去他們,我蔺秋平也可不需要那臂彎,不哭,也不生氣。
蔺秋平哼着這歌,腳自己會走,手推開了連接這卧室陽台的落地窗。
他靠着欄杆看。
天真的黑了,就借着這家的燈光看。
這裡是二樓,一樓到還到樓下花園地面,還有一點距離,蔺秋平往下看都覺得暈,但又覺得這高度實在不算高。
真跳下去會怎樣啊?
能不能穩妥保證安眠?
但是以前查過的,跳樓的人,走得都很醜,于是蔺秋平還是焦躁,還是苦悶,還是難以自拔。
但,也就是這時候,蔺秋平聽到不遠不近,有人好像在開這房間門進來,好像是王嘉實本人的說話聲。
「無論現實或是造夢,都給他每秒操縱。」
就這麼一句,在他腦子裡鬧騰起來了,帶着回聲,嗡嗡作響。
“嘿。”
不成了。
他們都一樣。
他們都是瘋子。
他們都要害我。
但蔺秋平還是不甘心。
蔺秋平回顧他的戀愛,好像也沒花幾秒功夫,因為就那麼兩個人。
祝以平。
王嘉實。
對他們,蔺秋平曾經認真憧憬,欽佩崇拜,對他們承認愛意,交付好感。
可是,可是然後呢?這些人,就好像真約好了一樣,就當他付出的感情是點玩意,把蔺秋平本人也當玩意,辜負他的信賴,揮霍他的崇拜。
那蔺秋平不再信任,不再崇拜可還行?蔺秋平是真的不配也不敢了,再也不配不敢。
别說愛了,愛這東西真的可怕。
也不能再自困,如果這些事還要一而再再而三發生,還不如現在就讓時間終止,讓苦難結束。
這是好事啊,少受點苦。
别再貪靓,也别貪甜,蔺秋平就這麼努力地,把自己勸服。
腳步聲近了。
「再見。」
「再也不見了吧您嘞。」
蔺秋平這麼想着,發出一點笑聲,人往欄杆前傾下。
他就給王嘉實切實留下一點墜地的聲響,自顧自地倒在血泊裡,沉在黑暗中,看不到這家裡的燈全亮了,聽不到有人沖出來發出驚恐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