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之後,王嘉實說話不再似喝過酒發癫發瘋,那是一種陸天從來聽慣的冷靜,就好像他剛才的行為,不過一種表演,借着酒意特意前來表演。
“你不明白什麼?”
“我不明白的是,我為什麼要結婚?”
陸天想想,道:“因為你愛陸唯。”
這倒是真的。
王嘉實在醉裡認真點頭。
對,他很愛陸唯,非常非常愛,可為她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陸唯愛他亦是同樣。
可是。
“我配嗎?”
哦,看來是真喝醉了。
陸天從來都覺得王嘉實是個自尊心略高的家夥,雖然他出身一般,從前到現在一直沒多少錢,但他一直很努力,不管是對待自己的工作,或是和陸唯戀愛。
陸天曾經喜歡聽他那些興奮說話,展望他事業,展望愛情,展望家庭,他自己家裡親緣淡薄,所以要是陸唯不反對的話,想要兩個小孩。
“男孩子最好是哥哥,然後有一個妹妹,或者弟弟也行。”
他說自己随便說說,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什麼具體性别隻要是他的小孩,他都會喜歡。
這些說話陸天都會覺得動聽,不因普通尋常而顯得不珍貴。
可今天的說話,聽起來就有些虛無缥缈了,有些埋怨與不甘不喝到真醉可能他不會說出口。
“自信點吧兄弟,我看你是想太多。”
陸天從小和陸唯一起長大,知道她其實也很高傲,知道王嘉實是她精心挑揀的那個,愛得很執着。
雖然陸天有時候也覺她那執着好似偏執,但想想她有那麼個保護欲過重又老頑固的親爹,如今這樣也不是什麼怪事。
“是嗎?”
對王嘉實這随口的問話,陸天也就随口答:“是啊。”
為從來都疼愛陸唯,為從來都當王嘉實摯交,能為他們這段感情保駕護航而做的,陸天都已做過,自問已不能再做更多。
王嘉實看他一眼,他回望。
如果王嘉實現在要臨陣脫逃,陸天就準備要揍他了。
但王嘉實沒有,他隻問陸天:“你怎麼不喝酒啊?嫌我買便宜貨?”
陸天隻得接過王嘉實硬塞過來的酒瓶,這他嗎的什麼跟什麼?說起來,都已經是兩個成年男子,兩個社會精英Alpha,今天偏在這,跟鄉巴佬似的,坐在小區肮髒樓頂上吹同一瓶廉價紅酒。
陸天喝了幾口,覺得這酒真不咋樣,結果一轉頭,看見王嘉實又開始灌白的了。
「就作死吧你。」
但是陸天心裡有點莫名的得意,都開始懷疑自己确實太不能喝酒,這麼一點就開始讓他頭暈目眩,以及猖狂。
“我說真的,你喝酒怎麼不找羅正德?這個爛人指不定沒睡等着你召喚呢!”
這話說出來,陸天都覺得自己有點酸,朋友之間還能整的跟情侶吃醋一樣,但也有點明白什麼叫爺們兒借點酒意正好裝瘋。
“我找他個屁,”王嘉實居然對他亂笑:“我跟你說,他自己都說他就不是好東西,陸天你比他強多了——”
陸天的心内有點什麼被撥動了,仿佛因王嘉實當他最佳損友而更得意,但得意中似乎又還多混雜着一點别的。
暧昧的,含糊的,不清不楚。
陸天努力停止思考。
“行了你,說這話不惡心啊?”
“哦哦老實人陸天又有話說——”
又他嗎起哄是不是?都是些嘴巴上說得好聽而已,而且老實人這種話一聽就是從羅正德嘴裡蹦出來的屁。
但這是最後一晚。
最後一晚,按照傻瓜羅正德的理論,未結婚,那王嘉實還是單身,陸天也還是單身。
“哎,你怎麼不找個人,跟我一塊結婚呢?”
王嘉實摟着他肩,把頭靠在他肩上,仿佛陸天和他一塊跟某人結婚,便能打消他對婚姻的不安感覺。
本來停止了思考,又忍不住思考,為這一句撩撥,那些含混的,模糊的,在陸天心内變成了明白的,清楚的。
他想起陸唯的笑臉。
他想起陸琦元與他抱怨說話甯可把陸唯這一生交給他照顧。
他想起王嘉實的笑臉。
他想起老實人并不老實,其實貪新之時尚可念舊。
世人擺弄着某種仿佛集體認可必須遵守的準則,将一生一世一雙人當作美德的一種,于是愛着陸唯的同時不能愛王嘉實,或者是愛着王嘉實的同時,便不可以愛陸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