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王嘉實回顧往事,疑惑生與死之間,究竟會有何界限?
從前王嘉實也曾有好幾回想過這問題,認真想過,在年輕之時,以及後來年紀漸漸大了的時候。
第一次清楚面臨生死的問題,是在接連失去父母之後。
父母不過是普通的父母,平平常常,老實本分,有一個優秀的兒子罷了,往日經常笑言真似自醫院中抱錯。
王嘉實自問有多少才華,英俊過人,終究不過是普通人類,心懷千萬理想,也不會因此便永遠不失去某物某人。
自從父母去世,看見那些往昔人情變冷,王嘉實就徹底明白,接受失去,然後獨自好好活着,是人一生最該要努力之事。
除此之外,王嘉實也想,愛與不愛之間,又到底會有什麼界限?
王嘉實相信一切努力便都有結果,但戀愛不算某種努力的結果,愛情其實是場奇迹。
任他本人如何腳踏實地,也覺愛情是場奇怪奇遇奇迹,刹那火花重疊,彼此沖動牽引。
他第一次看見陸唯的時候,覺得陸唯真美,與自己曾見過的某種漂亮花卉無異。
與她怎樣穿着與打扮都不相關,她整個人就好似瓶樽裡白色的蝶蘭纖雅,是一種細膩精緻的美麗。
當然,她也确實矜貴,她生來便被細心妥帖照料,往後也仍需細心妥帖照料。
作為一名女性,一名Omega,陸唯的性情其實并不算得溫柔,她自己都喜歡她身懷那等大女人的脾氣,也聰明。
能夠和陸唯相逢相愛,他愛她,她正好也愛他,王嘉實真覺幸運,怎可不算奇迹?
而在這短暫奇迹之後,令愛情維系的,仍舊還是情人一齊努力。
王嘉實甘願為之努力。
便是陸琦元不對這段婚姻認同祝福,王嘉實也和陸唯自己祝福。結婚後數年,王嘉實和陸唯的第一個孩子誕生,因為王嘉實已經改姓入贅,所以這孩子也會姓陸,但王嘉實得以為他取名。
為了這樣的事情,陸唯也要和陸琦元長年累月争執,王嘉實對此無奈,但心中其實也有些高興。
王嘉實并不想獨斷,吻過疲憊陸唯因生産有些發汗的額頭後,他詢問她意見:“我們叫他陸琰好不好?”
強勢強悍的陸唯為孩子的出生而高興,亦有難得溫柔:“好啊。”
琰字意味着一種經雕飾的美玉,一種光耀的美德,正合适這個即便是剛出生也極漂亮的小孩,願他未來可不懼被這世界雕琢,做個好人,永遠擁有美好快樂。
而為要擔負起這孩子成長人生,初為父母的二人皆有不安,但對王嘉實來說,更多還是興奮。
他看見了陸唯的疲憊與不安,于是願意分擔更多。工作再累,但王嘉實仍願哄陸唯安睡,也抱着陸琰哄他安睡。
王嘉實愛看他眼睛,愛他的一切,願意終生愛下去。
陸琰笑可愛,陸琰哭王嘉實亦不覺煩。
為腹中饑餓哭泣。
為貪求舒适哭泣。
為疲倦不安哭泣。
陸琰是不會記得的,但此刻真算是他人生一段最好時候,他要怎樣任性都可以,無人可有資格要求他如何聰明良善,具備人世間一切美麗德行。
王嘉實耐心撫慰他吵鬧,努力哄他安靜去睡。
「傻小孩啊,你知不知道人的一生裡,你未來一生裡,會有些什麼?」
他在心内笑問傻小孩這個問題,亦不必傻小孩自己開口回答,王嘉實其實清楚明白那答案。
「付出,得來,機緣,注定,巧合。」
理性細數,人生中無非就是這些東西,造就至明至暗或者平常時刻。
擁抱着陸琰的每一秒,王嘉實都想給他好東西,也許不能是全世界最好的,但一定會是王嘉實身為父親能給他最好的。
可歎是生活裡一切都好像很好,但靜水之下仍有亂流。
有好事,陸琰一天天成長,華悅越來越好,就像自己有兩個孩子都在逐漸長大。
有壞事,陸唯的病症一天天嚴重了。
這一次換成了王嘉實也必須更努力去與陸琦元直接争執。
但陸琦元固執得無可救藥,比從前更甚。
“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說把我女兒關到那種地方?!”
不管王嘉實如何好言相勸或者強硬理論,他都固執不肯接受。
所謂那種地方是哪種?躁郁症不過也就是疾病的一種,為何諱疾忌醫?為何要為了臉面固執到如此?
陸琦元也狠絕,王嘉實再要堅持,他就讓王嘉實滾,或者徹底消失,這輩子都别想再看見陸唯和他的外孫。
王嘉實請求陸天幫忙,但這一次就連陸天都無法将陸琦元勸服。
“對不住了兄弟,該勸的我都勸了,但是……”
對着陸天的愧疚歉意,王嘉實無奈笑了,說了“沒事”。
并不是真的沒事,而是有事也隻能撐下來。
不死的,就要活着,就要活下去。
就像必須活着,很多事王嘉實必須接受。
努力接受也有太多難處,最難的還是那一天,因為陸琦元帶着陸琰外出,因王嘉實為出席一場酒會未按原計劃早點回家,因陸唯出差歸家,發現自己隻得一個,便在家中驚天動地地發火,砸了半個家的物什。
“你去哪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