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着鮮花着錦、烈火烹油的日子,她卻喜歡将自己隐藏在人後。
她知道自己與幼弟是母親唯二的軟肋,母親與大孫太後要将幼弟推至萬人之上的那個位置,在朝堂上已樹敵頗多。
正因如此,母親問她要不要推卻與豫王蕭子舒的那樁婚約時,她拒絕了。
便如母親當年嫁去義勇侯府是為了化解巫王兩家的仇恨一樣,她嫁給蕭子舒也是為了化解溫皇後與母親之間的仇恨。
她遠遠見過自己的這位未來夫君,玉貌清揚,儀表非凡,唯一不好的地方,是他鐘情于王蟬。
她有時候都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因為蕭子舒是王蟬喜歡的人,她為了與王蟬争才不推卻與蕭子舒的這樁婚約。
“小雪——”
巫霜聽到巫瞳在喚她,放下手中書卷往門口望去。
巫瞳正解開身上罩的鶴氅,他而今是刑部侍郎,朱紅的官袍還未來得及換下便來她這兒了,應是有什麼要緊事來尋她。
“子期僞造身籍文冊想要參加今年春闱之事被廠衛奏至禦前,陛下斥他好端端的天子兒不做、做什麼天子門生,昨夜子期被關押至東廠刑房中,至今水米未進,你提着食盒去勸一勸他,别總是孩子氣與陛下犟着。”巫瞳道。
“他餓死了渴死了關我什麼事。”巫霜坐至茶案後,一套行雲流水的七湯點茶,将茶盞置于茶托之上奉于落座的巫瞳。
“子期僞造的身籍文冊可有兩份,其中一份上書巫三之名,陛下問他還有什麼人要與他一起參加春闱,他生受了陛下三鞭也未供出你來。”巫瞳望向巫霜,“若不是此事提前敗露,我來日可還要斷你的案子?”
“蠢東西,早知道不叫他去辦這事了,還不如我自己去辦,連累了我不能參加今年春闱。”巫霜撇撇嘴,起身向外面走去,命暮雨去裝幾盒蕭子期愛吃的飯食茶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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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長廊上的昏暗潮濕,刑房中還算幹淨明亮,也許是蕭子期被關押在裡面,所以有一些優待。
“你怎麼來了?”倚靠牆壁坐在地上的蕭子期捋了捋額前雜亂的碎發。
“怕哥哥死在這裡,将來變成孤魂野鬼入夢吓我。”巫霜賭氣說道。
朝雲将食盒放在桌上,暮雨用手絹擦拭了幾遍桌子,同朝雲一起擺放碗筷。
“哥哥,吃完這頓飯,我同你一起去向陛下認錯。”巫霜舀出一碗雪梨肉餅湯端到蕭子期面前。
蕭子期一動不動。
巫霜無奈一歎,蹲下身子舀了一勺湯強硬地塞進蕭子期嘴裡,兇道:“不準吐出來,給我咽下去。”
蕭子期乖順地将口中含的湯咽了下去。
巫霜舀了第二勺湯送到蕭子期唇邊,“張口。”
蕭子期“啊”了一聲,沒耐心的巫霜索性将手裡一碗湯全部灌進蕭子期嘴裡。
蕭子期嗆得咳嗽,朝雲端來茶水給他緩一緩。
暮雨笑道:“姑娘對待殿下也有些耐心,哪有這樣喂人喝湯的,可不把人嗆死了。”
“他壞了我的事,還能心安理得喝我喂他的湯。”巫霜往蕭子期腿上踢了一腳,“起來,趕緊用了飯,我們趕在宮門落鑰之前去向陛下請罪。”
“一人做事一人當,我不牽扯你進來。”蕭子期揉了揉自己被巫霜踢疼的地方。
“禍是我們一起闖的,我沒理由欠你人情。”巫霜摸了摸他柔軟的頭發,“哥哥,我都親自來給你送飯了,你鬧絕食這一出,不就是想讓我哥哥為你傳話,要我來見你一面嗎?”
巫霜提起裙擺轉了兩個圈,“你看,我沒胖也沒瘦,隻是近來顧不得與你一起玩。等我大姐姐嫁給楊家五郎後,便是我的婚期。我再與你一起玩,有什麼意思呢。”
“小雪,你是真心想要嫁給我二哥的,不是因為王蟬?”蕭子期問道。
“陛下有立阿惜為儲君之心,我便像是一件陛下補償給豫王殿下的禮物,我這件禮物會時時刻刻監視着豫王殿下的一舉一動,不讓豫王殿下與阿惜争搶。”巫霜說着說着有些落寞。
“不,你不是禮物,你是巫小雪。你為什麼要為了九弟嫁給二哥?若天命眷顧九弟,二哥怎麼也搶不走九弟該得的東西。若天命不眷顧九弟,你為九弟犧牲再多也是徒勞無功。”蕭子期正色道。
“可是哥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能逃到哪裡去?我割舍不下我母親與阿惜,世間女子都是無根浮萍,我雖有家,但長輩們都說姑娘大了就成了别家的人。因我生下來便是穿羅裙的,縱我飽讀詩書,也不能名正言順進貢院與你們男子在科考場上戰一回。我生來,事事都是做不得主的。我拿了陛下的好處,可不得為陛下、為阿惜當潛伏在豫王殿下身邊的細作。”巫霜之所以有參加春闱的執念,是因不甘心那句被世人曲解了的“女子無才便是德”,但此事既已敗露,她隻得作罷。至于嫁給蕭子舒,不過是去逢場作戲,虛情假意罷了。
“小雪,我們去向父皇認錯。”蕭子期過去一直不明白巫霜為何要嫁給他二哥?而今他明白了,是因“身不由己”四字,她隻能嫁給他二哥。
真羨慕二哥啊。
他在心底落下無聲的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