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等什麼，馬上派兵過去啊，上流将手中是不是還有十萬兵馬，馬上請旨前往琵琶洲，我這就……”

“大人！您别費心思了，這請援的信件一分為二，不盡宮那邊比咱們都先知道，可王上久久沒有動靜，顯然是已經做了決定的。”

畢生子回身的動作突然頓住，手上的信筏被攥得皺巴巴的，臉上的氣憤、怒火和無奈一一閃過，最後一咬牙一跺腳，長歎了好大一口氣。

“唉——”

“大人，莫要動了氣啊，如今也就是您能在西府之中說得上幾句公道話了，若是您氣壞了身體，您讓我等無可奈何啊。不如……我們進上宮求見楚妃娘娘？讓她幫咱們說說吧，不然無人能勸得動王上，孟将軍他必定是會……唉！隻盼着顧夫人能保佑孟将軍吧。哎？對了，我們去求求尹太傅吧，尹太傅德高望重，必定能……”

不等他把話說完，畢生子突然擡頭，眼睛清明一亮，眼珠左右轉動，好生思索一番後，才緩緩地道：“眼下西府遇大難，獨我一人勸不住王上……我想到了一人，或許，能力挽狂瀾。”

琵琶洲，戰火未息的又一座不荒城。

硝煙和烏鴉在灰蒙蒙的天空彌漫盤旋，三百裡繁華富足的城市徹底變成了一座鬼城，死寂彌漫在重傷的兵士間，絕望将每個人都壓得透不過氣來，像掐斷了所有人的生路，讓他們望着深不見底的黑暗，還要義無反顧地沖進去。

钺铖穿過橫七豎八倒在地上的兵士，身上的血漬已經凝固成了僵硬的片狀，和傷口旁的肉粘到一起。身上的傷口太多，他也察覺不出到底是哪兒在疼了。

“钺铖哥。”有人在身後虛虛地叫了他一聲，钺铖回頭，就看見倒在地上的一個小兄弟，正将一個髒兮兮的看不出原本顔色的荷包遞給他。“我這兒還有一顆定心丸。”

钺铖猶豫了下，那句“你自己留些吧”都到嘴邊了，想想還是咽了下去，“多謝。”

钺铖拿着那顆丹藥，又快了幾步到了房間内。

孟少錦正半躺在床榻上，身上蓋着被子，外袍退去了，露出裡面津血的白色裡衣。而再往上看，才發現他面色極其蒼白，眉眼間全沒了精神，正微低着頭，看着手裡的一把靈玉扇子。

“将軍您怎麼樣？”钺铖從衣服上蹭了蹭手，然後倒了杯水，拿出那顆丹藥遞給了孟少錦。

他這才回過神來，将那把扇子塞回了懷裡。目光空洞，意味不明。

“我方才做了一個夢。”孟少錦慢慢說道：“夢中有一個騎狼的少年，就踩在窗外的那棵樹上，跟我說了一件事。”

“他說，我們的信筏已經送到了王上面前，王上卻在忙着處置一些不安分的宮侍，子辛為他們求情，王上就問他：孤給你一個恩典，你來選是留這些宮侍的命，還是派兵去救孟少錦？”

“将軍，那都是夢，不可信的！”

孟少錦想苦笑一聲，可嘴角無論如何也彎不起來，他費了半天力氣，隻低頭看了一眼那把扇子，頓時眼眶一酸，就覺得一股熱淚要湧出來。

“我也以為那是夢，那是夢該多好，子辛就不會選了他們，我們到現在還能滿懷期望地等着援兵。可你看到窗外那兩朵被踩碎了的花兒嗎，它們不久前還在那樹上長着。”

钺铖擡頭看着外面的将士，還有不遠處仍未消停的邪祟。“我們撤吧，将軍，隻要撤過九寒川，我們就有救了。”

“不！”孟少錦猛吸了一口氣，慢慢直起身來，他咽下了在眼眶中徘徊的眼淚，目光卻無比堅定。“我氣勢昂揚地帶兵出來了，就不可能灰溜溜地回去，我不僅有我自己的生死，我還帶着我姐姐的英明，她不能有一個貪生怕死、被一群畜生打回九寒川的弟弟！”

钺铖一把抓住了孟少錦的手腕，眼中像冒了火，帶着害怕和激動，說出了一個膽大包天的法子。“不撤，我們就反！”

孟少錦當即一愣，被他這話吓傻了。

钺铖繼續道：“九陳王荒淫無道，楚寰瑤禍國殃民，西府上下怨聲道載豈非一日之始？現如今按着時間援兵也該到了，可九陳王是注定了要我們死，我們何必再為他賣命。顧夫人慷慨凜然，鞠躬盡瘁，可她忠的是西王，并非現如今那個昏庸的虞九陳！”

孟少錦不知覺地攥緊了拳頭，目光中露出狠意。

钺铖繼續說道：“現如今我們讓開路，不需要多遠，就到小驚山，那裡地勢複雜，層林密布，畜生們不追則罷了，若是追上來，可根據地形陣法困束住它們，總比琵琶洲這一馬平川的好。日後朝中責怪我們，我們也可說是以退為進，吸引包圍，或者直接從小驚山再向後撤，到大驚山自立為王也無不可。”

孟少錦一動不動，一言不發，良久的思索在外面越來越近的厮殺聲中進行，钺铖也不逼他，隻靜靜等着，看着他眸中雙目在戰火紛飛下變得愈發狠厲堅定……

“報——”守兵急急忙忙沖進來時，便看見九陳一臉陰沉地看着手上的信筏，而夫辛正在地上低頭跪着，堂上氣氛空前壓抑，比一連殺了十幾個宮侍的那天還要讓人望而生畏。

“說！”九陳隻吐出這麼一個冰冷的字。

“啟禀王上，十方城發生動亂，儲君夜行遭亂民認出，當街被抓去，直到今早尹太傅發現人不在了，前去要人才把人救回來。”

九陳終于擡起了頭，他走到夫辛面前，一甩手将那信筏扔到他身上，毫不留情，卻一言不發，直接負手出去。

“王上！”夫辛連忙轉過來，言辭懇切地道：“臣願去小驚山勸回孟少錦，若他執意不聽勸阻，臣願以死殉國！”

然九陳連頭也沒回，跨出門前步子頓了一頓，擡起頭來隻留下一句：“你的命好生留着吧”，之後便真的離開了。

而風修這時候剛用過午飯，正準備着同三水出去走走，那宮侍便趕來傳旨，一步也不敢耽擱。風修聽後一愣：“回上宮？”

這消息來得突然，且不容人作何準備，這邊三水急急忙忙地招呼人收拾東西，原本要準備帶回去的東西也都留下了大半，叫風修看得微微有些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