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播聲響起,在地下城久久回蕩,城池中央緩步走上來一個女人。
女人身着制服,白襯衫上幹淨利落地打着領帶,領帶下方繡着一隻展翅的大雁——和江北晟制服上的一模一樣,下身穿着緊身的A字裙,勾勒出細長的腿部線條沒入黑色高跟鞋中。襯衫外披着到腰的制服,金色的長卷發散落在肩上,延至腰間,同色的袖扣和肩上的功勳肩章,處處都彰顯着來人身份的不凡,而胸口還是那隻展翅的大雁。
高跟鞋的聲音就像是某種莊嚴的警示,原本在台下擁嚷的人群霎時安靜下來,眼神幾近癡迷地盯着中央美豔的女人。
女人眼神犀利,紅唇輕啟,聲音擲地有聲,“歡迎各位來到這個偉大而神聖的地域——威斯康星的地下城。請容許我為遠道而來的各位客人介紹一下我自己,我是這裡的幸存者代表,也是這裡的主理人,我叫Seven。”
南卿和江北晟站在人群之外的角落,遙遠地看着台上女人慷慨激昂的演講,至少親眼看到後,南卿是相信她不是宿亓了。這個Seven的長相具有強烈的攻擊性,并且混血的樣貌格外出衆,出場自帶威壓的氣場。而宿亓是典型的東方美人,整個人給人的感受比較柔和,甚至于清清冷冷的,而且大部分的時候似乎都扮演着一種……比較弱勢的角色。
南卿忽然意識到這一點問題,如果宿亓真的如她表面所表現出來的那樣懦弱的話,她又怎麼會擁有S級道具還活到現在,在這種遊戲裡最不該有的便是軟弱,即便她十分有才能。
“怎麼了?”身旁人的低語打斷了南卿的思路。
南卿揉了揉眉頭,“沒事,就是上個副本留下了點後遺症,總是有點疑神疑鬼的。”
宿亓如果真的有問題,怎麼可能幫他。說不定隻是因為她見到了系統所說自己預言中的那個人的一些盲從而已呢。
可能隻是他想多了。
“你覺得哪裡有問題嗎?”
南卿歎了口氣,“……也不算…怎麼說,隻是一點猜測吧,還沒有可以論證的點和更多想法。”
江北晟點了一下頭,輕輕碰了一下南卿的手,“那我可以牽你的手嗎?”
南卿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覺得呢?”
江北晟睫毛下垂,似是委屈地說,“可是你以前都會同意。”
南卿掀起眼皮,“那是以前。”
江北晟:“可你剛剛也牽了。”
南卿:“那是演戲。”
江北晟:“那你剛剛還強吻了我,你要負責。”
南卿:?
南卿無奈地在江北晟額頭上畫了一個問号,作罷還取其食指彈了一下。什麼跟什麼啊,自己耍流氓的時候是隻字不提。
“第一,沒有強吻,你沒有抗拒:第二,是各取所需,談不上負責,你又沒懷孕:第三,你是不是腦子有病。”
南卿用的是一個肯定的不能再肯定的陳述句。
江北晟偷偷笑了一下,又馬上假裝痛地捂住額頭,擺出一副委屈的樣子,“那好吧,你不願意就算了。”
忽然江北晟掌心多了一份冰涼,江北晟低頭看去,一隻白淨的手插/入他的指縫,與他十指相扣,江北晟順着那隻纖細的手臂看上去,手臂的主人南卿正偏着頭看着Seven的演講,江北晟暗自笑了笑,更緊地握住了南卿的手。
“……人類文明永不覆滅,這是一個重啟世界的計劃——一個值得被千子萬代歌頌的時代!帶寒潮褪去,大雁歸來,春暖花開——那将是我們和已逝同胞們共築的新時代,共同奏響勝利的偉大樂章!”
台下掌聲雷動,Seven輕輕擡手示意人們安靜,“而你們,從各國到來的幸存者們,你們是這場災難的經曆者,這場勝利的見證者,更是鑄造者!你們——正是三月裹挾着暖風而來的大雁!”
Seven在掌聲與歡呼下,走到保镖的身邊,在保镖的護送下走下了台,台下的人們的眼神熾熱地追随着女人移動的位置,南卿輕輕開口,“我現在算是知道且肯定了,我記得這個叫Seven的一定及肯定有問題。”
手在演講結束下台時就已經悄然松開了,南卿現在雙手環胸,頭輕輕靠在背後的牆上,頭側着,眼神看着台上,發梢落在肩上。落到江北晟眼裡變成了一幅驚世駭俗的畫作,江北晟捏了捏手上的餘溫,眼底含笑将手放回兜裡。
“什麼問題?”
南卿側過頭來看他,眼皮微微掀起,有些懶散地看着他的眼睛,“這裡的所有人似乎都很聽信Seven的話,甚至特别刻意地關注她的一舉一動,可以稱得上癡迷和絕對服從,已經到了一個盲從的地步,而且一般來說面對一個領導者,也不可能受歡迎到連上下台都死死盯着她吧,掌聲也響的特别整齊,連一個摸魚的都沒有——總之有點毛骨悚然了。”
“我不在職場上班,但我有個朋友,他跟我說他以前在心理醫院實習的時候,他們的院長是個德高望重的教授,是一個特别好的小老頭,人也很和藹,他私底下也能看到不少人陽奉陰違,也不乏有人擺臉色的,不可能都順從。你小時候有沒有跟老師擡過杠?老師在台上演講的時候,你會一直經久不息地鼓掌嗎?還像看暗戀的人一樣,望眼欲穿地盯着她上下台嗎?”
江北晟搖了搖頭,南卿以為他在回答自己的問題,便準備接着往下講的時候,江北晟再次開口,“我小時候都是在孤兒院上課,擡杠的孩子是要被罵的,要被記過,記過多了就要被趕出去,我們也沒有演講的活動什麼的。”
南卿本來要說的話忽然被噎住了,大腦一片空白,良久,才從嘴裡吐出來幾個字,“……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要提起你的傷心事的。”
江北晟看着南卿歪了下頭,笑着:“沒事,那你呢?”
南卿詫異地擡起頭,“啊?什麼我呢?”
“我說,你小時候會這樣嗎?會和老師擡杠,會有暗戀的女生嗎?”
南卿許是覺得不能放任這個話題走向悲哀,隻能提點其他的轉移一下話題,絞盡腦汁地在自己的童年裡搜刮一些相關的記憶,“擡杠的話,我一直是家長眼裡‘别人家的孩子’,硬要說的話,小時候,就初中那會,我們有個老師,特别重男輕女,有一次大考,平時我們班上考的還不錯的女孩子那天發燒了,發揮失常,那個老師就一直數落她,說什麼女生就是學不好理科,也不知道之前的成績是不是抄的,反正以後到要嫁人,不如找個有錢的老公嫁了這樣雲雲,可能那個時候叛逆期?我沒忍住就怼了他,雖然後來被教導主任記過了,但那個老師也被開除了。”
江北晟聽着這些他不曾知曉的過往,饒有興緻地勾起唇角,“那你有過暗戀的人嗎?或者說,你是因為喜歡那個女生才幫她出頭的?”
“不,我這個人一直沒什麼情緒,我沒談過戀愛——但我在十六歲的時候,我遇到了一個弟弟,看起來大概十歲左右吧,他在情人節那一天送給過我一束玫瑰花,說是他們小學的實踐活動,要把花送給一個人,他說他看見整個大街上隻有我一個孤零零的人,似乎不是很開心,希望有這朵花陪我,我可以天天開心——但也不能說是喜歡,隻是說第一次感覺和一個人、和這個世界産生了聯系。”
江北晟總感覺熟悉,“哪天?”
“我準備去輕生那天。”
這個回答讓江北晟一怔,與南卿緊貼的手一顫,反手一抓,南卿驚異地擡眼,“你……”
“為什麼?”
南卿眼睛怔怔地看着江北晟,“我……”
江北晟再次輕聲問了一遍,“為什麼要輕生?”
“輕生需要什麼理由,不過就是活不下去……”看到江北晟的眼睛,南卿又把話咽了回去。
“忘了,太久遠了。”南卿長舒一口氣,“但遇到他後,我就一直活到了現在。”
江北晟看着眼前人,大概都知道對面人不過是随便扯着一個謊言,他還是沒辦法完全信任這個曾經可以交托後背的愛人。
“沒有。”南卿忽然開口。
江北晟一怔,“什麼?什麼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