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瑾雖然看起來全程都漫不經心,随意而閑适,實際上,他一直在默默尋找一個人的身影。
章紹瓊,梁瑾的母親。
陸家開設的宴會,章紹瓊沒有理由不來,趙家雖然完全沒法和陸家比,但也還算有頭有臉的人家,不會放棄這樣交際的大好機會。
隻是梁瑾從頭到尾,都沒有看見章紹瓊。
梁瑾端起酒,慢吞吞地喝了一口,又輕輕放下。
自從上次梁瑾和母親說完那句“别再聯系了”以後,梁瑾的确連隻言片語都不曾再發給對方。
章紹瓊主動了一段時間,得不到任何回應,也就漸漸安靜了下來,不再打擾梁瑾的生活。
不遠處宴會廳的燈光明亮到刺眼,入耳是酒杯碰撞到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音,梁瑾不再沉浸在回憶裡。
用語言很難描述這樣的感受,梁瑾承認,他對母親有怨,而母親也實實在在地給了他沉重的打擊,他放出狠話,也做出了決絕的姿态,卻還是忍不住會在觥籌交錯中,下意識去尋那抹熟悉的身影。
時淼喝得爛醉,被林寒提前帶走,留下梁瑾一人,他趴在圍欄上,聽到自己逐漸變得平緩的心跳聲,額發被晚風吹起,虛虛的掩在眼前,有些遮擋視線,但梁瑾不想管。
他想見到的人是章紹瓊,最後卻隻見到了趙明嶼。
他身邊跟着的女伴不再是上次梁瑾見到的那位,看起來小鳥依人,不知道趙明嶼附到她的耳側說了什麼,又低頭吻了一下她的唇角,女孩笑得明媚,沒有跟着趙明嶼一起進來,而是在宴會廳裡頭找了個地方,乖乖地等着。
雖然梁瑾的樣貌容易讓人心動,卻也容易讓人望而卻步,面無表情的時候看着很冷。
但事實是,他身上曾經有過的尖銳的刺,都已經盡可能内化掉了。隻要你主動,梁瑾都會或多或少有幾句回應,隻是很難,很難有人真的走進梁瑾的心裡去。
被父親提醒過,被陳琪說過,又被娛報污蔑冷臉小牌大耍後,梁瑾才學會了僞裝,因為沒有人有義務了解你真正的本性,人們隻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
好在他的外表很具有迷惑性,因為過分好看,隻要稍微有點表情,立刻就會生動明亮起來,聲線又溫柔動聽,所以整個人看起來都很溫落,沒有棱角,沒有攻擊性。
隻有面對趙明嶼時,他連表面上的體面都懶得裝。
态度可以稱得上是輕慢,但絕大多數時候,梁瑾面對趙明嶼,都是選擇無視。
受不住趙明嶼總要主動上前來招他,所以他看見趙明嶼,總是對方還沒開口,就已經開始皺眉。
趙明嶼沒個正形,懶散地背靠圍欄,雙手支在上面,狀似無意地說:“沒看見你媽來,郁悶了?”
梁瑾輕讪,連眼神都沒分給他一個:“你還真是時刻關注我啊?”
趙明嶼聳聳肩,說出讓兩個人都反胃的話:“沒辦法,誰讓你是我弟弟呢。”
梁瑾垂着眼,不接話。
趙明嶼真的是因為介意章紹瓊帶個年齡相近的兒子上門而與他作對嗎?實際上趙明嶼也不在乎老頭帶什麼女人回家,在外面有多少私生子。
不是什麼東西都能用血緣解釋,血緣也不能覆蓋一切因果。
因為不是親弟弟,所以讨厭?因為是父親的兒子,所以對自己的利益有威脅?
不止如此。
趙明嶼看多了梁瑾這幅作态,看慣了,也看厭了。
從來到趙家的第一眼起,兩人就不對付。
梁瑾看他、看趙堅成、看整個趙家的人,都像在看路邊的垃圾,隻有面對章紹瓊的時候,才有點正常人的樣子。
好像什麼事都入不了他的眼,什麼話也激不起他的反應,就他清高,就他一人清風明月,看似是好脾氣,實則是梁瑾平等地看不起所有人。
“想見你媽就給她打電話,在這别扭什麼。”
梁瑾這次倒是轉頭看了他一眼,隻是語氣平淡,眼神也沒什麼波動,好像被戳穿心事的不是他,被罵的也不是他:“關你什麼事,少操心我。”
趙明嶼切了一聲,巴不得撕開梁瑾這幅假皮,看看裡面到底是人心長的,還是機器。
“陸淮聿對你怎麼樣?”
“很好啊,你們不是說了,陸淮聿人很好嗎。”梁瑾依舊是漫不經心,上一次趙明嶼提起陸淮聿,梁瑾還有一些反應,這次卻什麼都不在乎的樣子。
“有錢人的癖好是不是都很奇怪,陸淮聿也這樣嗎,你在床上是爽還是痛…”趙明嶼以為,這樣的話說出口,梁瑾總要有點動怒了吧,至少也該不爽。
但梁瑾好像是喝醉了,臉靠在臂彎上,面龐粉紅,眼睛閉着,嘴唇倒是紅,語氣聽起來很無奈,好像一個乖巧的弟弟在和哥哥講話:“我說過了,你這麼好奇,你自己去試試看。”
趙明嶼被他的沒臉沒皮驚到,無語好半晌,罵了他一句神經病。
過了一會又開口說話:“梁瑾,你記得嗎,你20歲那年,發洪水,我爸說調直升機去接你回來,你媽說你沒事,不用大動幹戈……”
梁瑾睜開眼睛,平靜地看他兩秒,單手撐起腦袋,說:“你今天來和我唠家常的?”
怎麼會不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