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戰,梁常在隊列之内候着。
眼見恭親王并未一夜痊愈,雖已醒了過來,也出來了,但看模樣心力憔悴。
連身子都支持不住,像空殼一般由祁無婁扶着才堪堪能動。
公公催了又催。
“王爺,大家都還等着呢,快些準備吧。”
這話雖溫吞,但任誰聽來都有些大逆不道了。
李耙一把摁下公公的手,先行扶着恭親王休息。
去拿了些銀兩塞進公公手裡,又合上:“崔公公,王爺告病還能來,已再辛苦不過,有王爺坐鎮,又有陛下支持,再叫您受累跑一趟,我等感激不盡,此番定會盡心盡力……”
抛開明目張膽的賄賂,話也說到這兒了,崔公公也不可能将皇帝駕到台上,隻得認下,也隻能順坡下驢。
崔公公賠着笑,将銀兩推回李耙手中,讪讪道:“司将軍說得是。”
梁常心下哂笑……
荒唐極了,戲谑極了。
才說未曾實際覺察皇帝的暴虐,這就覺察到了。
一戰下來,兩軍皆傷,死了不少人,此戰算是混戰。
梁常回來時是暈着的,軍醫給他處理傷口時才醒。
疼醒的。
士兵怨聲載道,大膽些的都探讨起了皇帝。
“皇帝是怎麼回事?恭親王病弱成這樣,還讓他來?”
李耙一個眼刀過去,沒人再敢吱聲。
當日,弭戰。
五日後夜裡,梁常值夜,他扯扯衣裳,往下看去,看着自己被布條纏住,上面有些陰出血漬的胸膛,而後擡頭看着天上。
他打算閉眼打個盹兒,遂抱着紅纓槍半倚着槍杆。
下一刻便被李耙一道聲音吓醒了。
“王爺傳你。”
梁常有些惺忪,反應了一會兒,才跑去營帳内。
“參見恭親王。”梁常将紅纓槍放在一側,跪地行禮。
恭親王坐在椅子上,模樣疲乏,他緩了口氣問道:“你傷了萬禹的?”
“是。”梁常如實回答。
“起來吧……”恭親王說着,命人拿了凳子。
梁常行謝禮後坐下,擡眸看了恭親王一眼:“王爺何事?”
“秦燎,你認識吧?”
梁常點頭應是:“呃……不算太相熟,但頗有緣分。”
恭親王氣短似的再度緩氣:“……嗯,他如今去了别的地方,也算是有了一官半職,你可有什麼感想?”
梁常思忖半晌,道:“無甚感想。”
“本王看你不是無甚感想,是無甚大志……”恭親王說着,飲了口水,“那此戰我來帶兵,你可有甚感想?”
梁常腦子裡搜刮了一堆詞,腦子都要空了,半晌才說:“王爺帶病上戰,實屬不易……”
恭親王支頤閉眼,不再言語。
梁常不見動靜,擡頭便看見恭親王已然睡着了。
一時間不知該作何舉動。
腦子裡混亂片刻後,起身将恭親王扶去躺下而後離開營帳,他總覺得外頭的崔公公并未安什麼好心,便跟他一并在外守着了。
一早,崔公公入内伺候恭親王更衣,恭親王出來時看起來好了些許。
“守了本王一夜?”恭親王聲音尚有些發悶。
梁常猛地回神,半晌才點頭:“是。”
恭親王拍拍梁常的肩膀,擡步離開。
梁常愣怔片刻,跟了上去。
恭親王步子微頓,語氣些許疑惑:“嗯?有事?”
“啊?”梁常沒反應過來。
思來想去,大駭!
又沒叫他跟着,他跟上做什麼?!
梁常匆忙行禮,道:“沒有!臣先走了。”
恭親王看着梁常離開,神情淡然,不明所以:“别走,給本王拿一副束袖來。”
“是。”梁常應下,匆匆拿了一副束袖過來,雙手奉上。
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有點像跑腿的,當然……祁無婁跟着恭親王也像跑腿的。
誰跟着他都像跑腿。
此人渾身上下都散發着矜貴的氣息。
“不必如此卑微,戰場之上用不到。”恭親王說着,虛扶了梁常一把。
梁常直起腰身,道:“還要練武,先走了。”
“嗯。”恭親王點頭。
大概是因為病還不曾痊愈,站一會兒就累,恭親王叫崔公公拿了個椅子,坐在陰涼處休息。
眼神不是落在祁無婁身上就是落在李耙身上,再要麼就是落在梁常身上。
不過也是……任誰都得好奇梁常究竟多大的能耐能得人賞識。
親眼一見,的确該的。
梁常無論是準頭,還是身姿都極好,除了玩刀弄劍。
醜到什麼程度呢?恭親王狠狠閉上眼睛,沒眼看。
他一個文人都比梁常耍得好。
梁常揮刀時,手臂被一隻攥住了,他偏頭看去。
恭親王放手,表情有些一言難盡:“你……好像不大會握刀?”
很文雅的話了。
文雅到梁常反應了半天才點了一下頭:“昂。”
“……”恭親王内心掙紮。
罷了……戰場上倒也不必、不必要好看的,對吧……?
恭親王沉了口氣,走了。
梁常些許不明所以,還自我感覺良好的繼續練。
殊不知恭親王站在李耙身邊,半晌才問:“他舞刀姿勢一直那般奇特嗎?”
“那都好多了,之前更奇特。”李耙予以肯定答複,并且貶了一句。
恭親王悶咳,李耙一驚,擡手要扶他去坐着。
“本王無礙,你忙。”恭親王擡手制止,言罷,自己坐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