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童房裡雖然布置得溫馨可愛,卻無法撫慰怕黑又膽小的時雨。直到秦沨搬進來跟她同住以後,她才稍微沒那麼害怕了。
秦沨心中一動,但依然沒有轉身:“商時雨,你剛才叫我什麼?”
“秦沨......”時雨撅起小嘴,在他沉沉的目光下,不情願地加上了一句“哥哥”。
“那還差不多。”
秦沨依舊抱着被子,作勢要開門:“知道你哪裡錯了嗎?”
時雨柔嫩的小臉瞬間皺成一團,她才不想承認自己錯了呢!
可是,或許是太過害怕黑夜,害怕一個人睡,那雙黑瑪瑙般的眼珠漸漸盛滿了淚水,突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我錯了,我不該趕你走......嗚......”
秦沨得到了滿意的答案,雙臂一用力,将她整個人抱離了地面。
“我是你哥,你想對我做什麼都可以,唯獨不能不要我。”
他輕聲說道,“否則,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時雨哭累了,沉沉睡去。朦胧中,有人輕柔地将她抱起,放回自己的小床上。她下意識地伸出胳膊,緊緊地挽留他:“哥哥陪我睡嘛......”
八歲的秦沨故作深沉地歎了口氣,像是拿她沒辦法。一陣“窸窣”過後,時雨感覺到自己再度被溫暖而熟悉的懷抱所包圍,如同回到了母體的羊水中,她像個嬰兒一樣翻了個身,将頭深深地埋入了他溫暖的胸膛。
二十四歲的秦沨怔怔地望着沉睡的時雨,仿佛被扯入了某段悠長的回憶中不可自拔。出于本能,他伸出手臂,輕輕将她摟在懷裡。
夢中的時雨無意識地将頭更深地埋入他的胸膛,仿佛尋覓到了某種安心的溫度,花瓣似的雙唇呢喃地溢出了一聲“哥......”
秦沨心頭一蕩,仿佛被一根輕柔的羽毛輕輕地撓過,不由自主地低下頭,想聽清楚她究竟在喊誰的名字,卻見時雨蜷縮在被窩深處,白皙的臉龐因睡眠充沛而透着一股淡淡的玫瑰色。長發有些淩亂地披散開來,如同油浸過的上好的絲綢,散發着柔順的光澤。
哪怕四年來朝夕相對,自認為對于這張臉已經過分免疫,秦沨此刻也難以用苛刻的标準來評價一二。
遽然間,他意識到,盡管行事幼稚沖動,但此刻的商時雨确實是個非常具有性吸引力的成年人了。
否則他也不會屢次在那些荒唐的夢境中夢到她。
他強壓下心底的悸動,用盡最大的意志将她從懷中放回原位,随後注視着天花闆,一夜未眠。
*
翌日,時雨從空蕩蕩的房間裡醒來,驟然有種夢遊天際的感覺。
眼前的房間非常契合秦沨的個人風格,簡約又淩亂。床頭櫃和桌上堆滿了各式各樣的電子産品,像是誤入了男生宿舍,唯一的區别在于學生住不起這樣寸土寸金的大豪宅。
如果将來自己搬進來,肯定會把裡裡外外都好好收拾一遍,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扔到書房裡去。牆紙要換成粉粉嫩嫩的顔色,那張大床那麼空曠,正好可以放置她那些心愛的玩偶.......
不知不覺,時雨已經在腦内構思完她和秦沨的一生。回過神來,突然生出一股淡淡的惆怅。
秦沨總是這樣,嘴上說一套,行動上又是另一套,讓她無法确定他對自己究竟是喜歡,還是一種習慣性的關懷。
有他在的地方,空調都會被調到她習慣的溫度。知道她睡不慣沙發,半夜悄悄把她抱進主卧,又防止她睡相太差,特意準備了一堆枕頭替她擋着。
甚至,她起床後看到桌上放着一盒從冰箱裡拿出來,觸感仍有些冰涼的山竹。這類甜膩的水果秦沨并不喜歡,但因為時雨愛吃,所以總會為她留好。
他總是默默包容着她的任性和無理取鬧,就如她放置在秦沨車裡的玩偶物件,一點一滴,悄無聲息地将自己縱容成了離不開他的模樣。
如果秦沨一開始就旗幟鮮明地拒絕,不讓她有任何可乘之機,或許自己不至于如此無可救藥地淪陷。
時雨将發燙的臉頰埋在被子裡,仿佛鼻尖還萦繞着熟悉的氣息,讓她感到安心又眷戀。
可他原本就是這樣的人,外表冷酷,内心溫柔。就像山竹外殼堅硬,仿佛披着一層堅不可摧的盔甲,剝開後裡面的果肉卻柔軟、甘甜。
*
鐘心接到商景雲的電話,是下午四點。
原以為是教授為了昨晚的事情道歉,不料接起電話的刹那,隻見闊别幾日不見的商景雲正提着行李箱,風塵仆仆地站在實驗室門口。
商景雲剛下飛機,來不及安置行李,就心急火燎地趕往學校。
期間商時雨給她打來幾個電話,但她都拒接了。昨晚飛機上時雨的那番話徹底寒了她的心,比起安慰任性的女兒,她對無辜被卷入這場風波的鐘心,更多了幾分憐惜與同情。
“心心,昨晚的事真的很抱歉,我真的不知道小雨會做出這種事.......”
商景雲歎了口氣,仿佛不願再提起這個名字,随即柔聲問道:“今天不上課,怎麼不和同學們一起出去玩玩?”
鐘心搖了搖頭:“比起無效社交,不如把時間花在閱讀最新的季刊上。”
商景雲見她年紀輕輕就有些書呆子氣,不禁想起了從前的自己,微微一笑,心中的愛意更加濃厚。她踟蹰片刻,輕輕問道:“那有沒有時間,陪老師去吃頓飯?”
這回鐘心徹底愣住了,原本褶皺很淺的内雙眼皮似乎也猛地撐開,讓她的眼眸看起來更加明亮:“當然可以......”
商景雲點開手機頁面,含笑着指給她看:“你們年輕人都喜歡去新鮮的地方打卡吧,老師難得也想跟風一回。看,‘空中花園’,我已經預定好了位置,就在今晚六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