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麼說,也是女兒的一片心意嘛。時雨美滋滋地對着成品拍了一張照片,同時發給了媽媽和秦沨。
在媽媽的對話框裡,她說:“媽媽,對不起,别生我的氣了。這是我親手做的飯,晚上等你回家哦。”
而秦沨的對話框裡,則發送了“猜猜這是哪位大廚的手筆。”
她等了半小時,均未得到回複,因此氣惱不已。
*
獨屬于商景雲和鐘心二人的晚宴仍在繼續。
商景雲的一番訴苦仿佛開啟了話匣子,此刻她們不再隻是師生,而是靈魂知己,從模型的自适應學習機制談到情緒序列分析,又自然地延伸到日常生活中的瑣事。她們吃吃聊聊,不知不覺,已經到了晚上八點。
随着最後一縷鋼琴旋律戛然而止,餐廳内燈光逐漸暗淡,直至完全熄滅。
鐘心擡起頭,銀河如同一條璀璨的光帶橫跨天際,星光透過透明的穹頂灑下,為整個空間披上了一層神秘而浪漫的面紗。
不遠處的孩童發出了歡呼聲,黑暗中,商景雲柔聲告訴她:“煙花秀馬上就要開始了。”
“空中花園”的煙花秀是一大特色招牌,每逢開放日的八點,穹頂下燈光便開始變幻,模拟出煙花綻放的壯麗景象。整個玻璃穹頂化作了一幅巨大的投影屏幕,放映着五光十色的動态畫面。
“今晚的煙花秀是迪士尼卡通角色主題,因為有孩子在慶祝生日。”
商景雲解釋道,随後壓低了聲音:“希望不會被告侵權。”
鐘心忍俊不禁,正想接着幾句俏皮話打趣,但眼前絢麗多姿的煙花表演還是讓她目不暇接。
她從沒去過迪士尼。因此,今晚她第一次看到煙花秀。
盡管知道由于城市禁令,這些絢爛的煙花都是由LED燈光和高清投影技術精心打造的虛拟效果,但依然為了此刻的絢爛而屏息凝神。
商景雲饒有興味地細數着那些變化多姿的卡通角色:“這是星黛露吧,之前跟小雨去迪士尼給她買了好多個玩偶......這個又是?哎,年紀大了記性不好,叫不出名字了。”
鐘心蓦然開口:“這是玲娜貝兒。”
她的目光緊緊跟随着屏幕上活潑的粉色小狐狸,一派老成的臉上,難得流露出幾分孩子氣:“是我最喜歡的玲娜貝兒。”
這一刻,商景雲才恍然意識到,哪怕已經提前修完了本科,進入碩博深造,但此刻的鐘心,隻是一個二十歲的年輕女孩。
“對不起,心心,老師沒有提前問你喜歡什麼......”商景雲的語氣漸漸變得愧疚而柔軟,“隻是把自己的喜好強加于你。”
名貴的手表雖然價值不菲,卻未必适合年紀輕的女孩子。商景雲心中暗自思忖,如果她當初沒有急于送出這份禮物,是否就能避免這場不必要的紛争?
“沒有!您給我的一直是最好的......”
在商景雲充滿愛意的注視下,鐘心終于敞開心扉,袒露道:“我媽媽已經很久沒有陪我看過一場煙花,一場比賽,甚至一頓飯......她總是很忙很忙.......”
商景雲隐約記得鐘心家裡條件似乎一般,因此憐惜而鼓勵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媽媽是做什麼的?”
鐘心咽了咽嗓子,似乎有些難以啟齒。她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垂下眼眸,低聲說道:“自從我爸出事以後,我媽就像變了一個人,明明家裡有積蓄,非要跟爸爸擠在狹窄陰暗的房間裡......而且,她變得不再相信我,時不時把我的親生父母挂在嘴邊,好像總有一天我會忘恩負義一樣......”
商景雲正欲安慰她幾句,不料捕捉到某個關鍵詞,臉上浮現出一絲迷惘的神色:“你剛才說,你的.......”
鐘心也意識到自己一時失言,懊惱地攥緊了手掌,匆匆站起身:“不好意思,我去趟洗手間。”
商景雲怔愣地點了點頭,就在剛才,她意外地得知了鐘心的秘密——原來這孩子是被領養的。難怪她總是沉默寡言,眼中總有淡淡的憂郁。
煙花秀即将進入尾聲,面前的菜肴也早已冷卻,許久沒有動過的痕迹。看看時間不早了,商景雲決定今晚就到這裡,她招呼侍者買單,并按慣例給了一筆豐厚的小費。
這位侍者整晚這片區域服務,對她們印象深刻。在感謝商景雲的慷慨之後,他由衷地發表了一番贊美:“您保養得真好,和您的女兒坐在一起,簡直就像一對姐妹。”
商景雲忍不住笑着糾正:“什麼女兒,她是我的學生,沒有血緣關系的。”
侍者表情有些疑惑:“可你們看起來真的很像......”
這句話如同一道閃電,劃破了記憶長空,無數零星的片段在此刻彙聚成流,洶湧地流入她的腦海。
“景雲,你新收的這個學生,跟你還挺有緣的嘛。看看這眼睛,鼻子,說不定祖上真是一家人呢。”
“瞎說什麼呢,人家是北方人,隔着十萬八千裡。”
“教授,你女兒長得像你還是你愛人呀,我看肯定像你愛人吧。”
“是嗎?你見過我愛人?”
“哪能呢,隻是我看你閨女生得太俊,不太像你。反倒是鐘心跟你有幾分神似,難怪你對她那麼關照。”
那些平日裡不曾留意的細節驟然間曆曆在目,商景雲隻覺得一陣目眩頭暈,仿佛四肢百骸都透着刺骨的涼意。
随後,一張熟悉的面孔在她的視線中逐漸清晰:“教授,您沒事吧?
鐘心從洗手間回來,見商景雲仍在怔忪中,不由微微湊近。就在此刻,商景雲擡起頭凝視着她,在這張無比熟悉,卻又突然陌生的臉龐上,想起了另一張臉。
那是一張她每天起來,都會在鏡子裡看到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