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了疲憊不堪的拍攝,時雨回到休息室,第一時間用冰袋冷敷額角。
方才被撞擊過的地方腫了一個大包,看樣子要過幾天才能消。好在接下來她的戲份不多了,下一次通告是在三天以後。可今晚還有一場試鏡。
時雨閉上眼,正在思索是否要把劉海卷下來遮蓋一二,隻聽休息室的門從外面被擰開了。她以為是蘇彤來了,仍閉着眼睛,靠在椅背休息。
不料片刻後,額角的冰袋被人移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陌生而濕熱的觸感,摩擦過紅腫的創口,激起一陣毛骨悚然的寒意——
“真可憐啊,露露那丫頭下手沒個輕重,我已經替你教訓過她了。”
養尊處優的手掌拂過她的面頰,将她窄小的臉頰牢牢握住,男人微微俯下身,呼吸間夾雜着淡淡的煙味,如同一張不斷收緊的網:
“上次我請劇組吃飯,你為什麼不來?”
男人喘着粗氣,大半個身子都壓了上去:“就這麼害怕我嗎?”
時雨心中一緊,遽然睜開了眼睛,波瀾壯闊,手腳并用地掙紮:“虞總,請您自重!......導演他們還在外面!”
制片人不由嗤笑:“張毅?我還怕他?老子脫褲子的時候他也隻敢在旁邊看着!”
他凝視着時雨臉龐尚未褪去的細小絨毛,并不急于強求,常年被酒色浸染得浮腫的臉上泛起了笑意:“其實,你真的不用那麼抵觸。我從看到你第一眼就知道,你不是一個甘願跑一輩子龍套的人。”
指節粗腫的手指緩緩拂過她濡濕的眼眶:“這雙眼睛裡,我看到了欲望,野心......這些東西,隻有我才能給你。”
“嘉藝能給你的資源很有限吧?我能給露露什麼,同樣也能給你什麼。”
時雨低聲地重複了一遍:“我想要的,隻有你能給我?”
“沒錯。我手裡還有幾個項目在談,都是時下最熱門的大IP,要是你表現滿意,女二号,甚至女主也不是不可以......”
時雨搖了搖頭,微弱的光線下,眼眸浸潤着濕潤而幽深的光芒:“那我要拍電影。而且,我要當女一号。”
制片人一怔,如同聽到了什麼天方夜譚:“你口氣倒是不小嘛,還女一号,明明隻是個十八線......”
時雨自顧自地說:“可我之前拍過《斷橋》。”
她的視線漂浮到半空中,陽光透過狹窄的窗戶,照射着飛舞的塵埃,如同勾勒出記憶中某個柔軟的畫面。
男人陰鸷的目光來回掃蕩着她,突然恍然大悟:“我想起來了!《斷橋》——靳辰星的片子?”
很快他的驚訝化作了不屑:“原來給他當女主了,難怪看不上古偶......可他那電影都壓了快三年了還沒過審,你年紀也不小了吧,難不成就這麼一年一年幹耗着?”
時雨微微垂下了眼眸,落寞的神色迅速勾起了男人的憐憫欲。他清了清嗓子:“好吧,想拍電影也不是不行,我這邊有幾個相熟的導演,到時候可以帶你去試試鏡......”
他咽了咽嗓子:“隻不過嘛,我這個人,向來不喜歡做沒有回報的事情......”
時雨有些意興闌珊地掀開了他的觸碰:“擇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吧。”
他眉頭一皺,剛要推辭,卻見女孩猝不及防從口袋裡掏出一支沉甸甸的錄音筆:“真不巧,我也不喜歡做沒有回報的交易。”
“如果今晚我見不到你所謂的那幾個導演。我不介意把這段錄音放在殺青宴上公布出來。您是個體面人,想必不會诓騙我這種小人物。”
時雨微微一哂,黑黢黢的眼眸再度浮現出某種令人不安的東西。
那是混合着危險,沖動,與野心的眼神,讓她本該純真美麗的臉龐,無端籠罩了一股冰冷的陰翳。
制片人手臂上浮起一層細小的雞皮疙瘩,下意識挺直腰背,離她遠了點:“你還敢威脅我?你就不信,到時候我把你的戲份全部删光?”
時雨揚起頭,一眨不眨地注視着他:“我相信您不會的。都說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而我已經一無所有了.......聽說有傳言,我被封殺了。”
她一邊說着,指尖抵上了他的頭顱,拇指和食指垂直,做出一個開槍的姿勢:“真好笑,不過是兩年前我在片場,用啤酒瓶給一個制片人的腦袋開了瓢。後來好好地賠禮道歉,醫藥費都付了。您的新劇我也在拍,怎麼能說,我被封殺呢?”
話音剛落,她笑着露出了一對尖尖的小虎牙,嘴裡配合地輕輕發出了一聲“砰!”
“您說對嗎,虞總?”
*
制片人幾乎是踉跄地摔門而去。
眼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視線盡頭,時雨緊繃的肩胛骨松懈下來,心髒仍在胸腔中狂跳,一種混合着後怕與驚慌的情緒蔓延開來。直到這時,她才感覺到額角傳來的陣陣刺痛。
她眼眸裡高漲的,呼之欲出的情緒逐漸褪去,浮起的是一層淡淡的迷惘。
背脊硌到了一個硬物,是她的手機,方才在掙紮間滑到了身下。
昏暗的燈光下,她緩緩地蹲下身,手機頁面再度點到那條匿名的短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