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本裡相關的情節寫得很是暧昧朦胧,需要演員憑借真情實感,來添光增色。
由于把握不了這個“度”,她反複NG,曾有一場戲拍了足足三天都過不了。
倘若換做其他性子急躁的導演,或許早就按捺不住将她臭罵一頓,繼而親自手把手示範如何演繹少女間的懵懂情愫。但靳辰星卻從來不說。
他很少告訴她應該怎麼拍,從來都是聽她講一遍自己的理解,指出某些不足之處,然後放手讓她自由發揮。
他渴望挖掘時雨身上最自然、最純真的特質,必須源自她自身的深刻體會,而非單純的模仿與照搬。
有一次,時雨因壓力過大,甚至崩潰到哭着求他親自示範,靳辰星卻冷酷地回答:“我從來不教别人演戲。如果你實在不會演,就去好好休息幾天調整一下,劇組可以等你。”
話雖如此,時雨内心也很清楚,劇組的開銷是按天計算的,不可能無端地空耗時間等待她。
正當她心煩意亂,不知所措的時候,無意中聽到了靳辰星與趙影的對話。
“導演,我認為商時雨還是不太适合這個角色。現在換人,還來得及。”
那天,她本該跟往常一樣,換下戲服後立即離開,但出于某種執拗,一個人躲在昏暗的試衣間,反複練習台詞。
正因如此,她才會聽到隔壁的休息室隐隐傳來趙影聲情并茂的控訴。
在她的描述中,時雨聽到了一個截然不同的自己。
任性、懶惰、不思進取......趙影把自己往日種種、有心無心的抱怨和吐槽都進行了誇大和捏造,其中不乏還有跟同劇組男演員捕風捉影的黃謠。聽上去,靳辰星若是一意孤行繼續用她,會給整個劇組都造成不可挽回的損失。
趙影頓了頓,有些羞澀地表示,自己非常樂意嘗試思湘這個角色。如果靳辰星有意向考慮,稍後可以來她的房裡詳談。
時雨并非第一次聽說過女演員自薦枕席,但當這等行徑直觀呈現在眼前時,還是震驚不已,緊接着便是怒火中燒。
她斷然沒想到,表面上跟她情同姐妹的趙影,背地裡竟是這種兩面三刀、綿裡藏針的小人。
她是個天生的直脾氣,生平最厭惡的便是背地裡使絆子、搞小動作。倘若趙影對她不服,明面上提出來,或許她還會敬她三分。
更令她氣惱的是,靳辰星并未直截了當地拒絕趙影。
他沉思了一會,然後對趙影說道:“我們換個地方說。”
接下來,時雨就沒法繼續偷聽了。
接下來一整天,她都有點心神不甯,反複揣測着靳辰星會不會真的去趙影的房間。
内心深處,她始終堅信靳辰星應當是個正人君子,當初她失戀後自暴自棄,他也沒有順勢占她便宜。
可萬一......他正好也有想換人的念頭呢?
畢竟自己最近的表現頻頻失誤,萬一他也感到後悔,承認當初自己看走了眼.......
隻要一想到這個可能性,時雨便覺得心緒低落,驟然湧起一股空空落落的茫然。
不僅因為自己如今已經一無所有,隻能靠着這點虛無缥缈的夢想才能繼續維持尊嚴。更重要的是,她讓靳辰星失望了。
他不遠千裡挖掘的新人,辜負了他的期待,不僅先前為了培養她付出的一系列努力都成了泡影,還白白浪費了精力和時間......
——她也對自己感到失望。
這種焦灼煎熬的情緒,也體現在了拍攝中。
今天拍攝的依然是跟趙影的對手戲,同時也是一場“感情戲”。
思湘的母親神志清醒的時候,時常一個人獨自起舞,有時候可以不眠不休,跳上整整一天。
思湘曾不止一次蜷縮在門後偷偷看她跳舞。午後的陽光透過斑駁的窗棂,灑在母親的臉上,為她柔美的輪廓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暈。
明明沒有刻意打扮,甚至因為汗水浸濕了頭發,顯得有些狼狽,但由于跳得過于忘情投入,仿佛整個人都“活”了過來,那股病恹恹的死氣一掃而空,仿佛從一具空殼裡憑空長出另一個嶄新、飽滿的靈魂。
思湘覺得這是她生平最美麗的時刻。
可思湘不會跳舞。母親從來沒有教過她。
因此,她時常翻過圍牆,悄悄溜到附近的高中,躲在練舞室窗外看學生跳舞。也正因如此,救下了被同學霸淩,一時想不開尋短見的于珊。
作為報答,思湘要求于珊教自己跳舞。而在這過程中,兩個性格、身世迥然不同的女孩子,陰錯陽差地産生了一些特殊的情愫。
這本應是時雨擅長的部分。她從小練舞,雖然中途擱置過一段時間,但自身基礎還在,比拍攝前突擊訓練了幾個月的趙影要強得多。
但不知為何,隻要一想到靳辰星極有可能私下裡跟趙影達成了某種“盟約”,她便渾身不适,發自内心地感到排斥和反胃,連帶着一貫熟悉的舞蹈動作也變得異常僵硬。
由于忽然下起了雨,光線受到影響,拍攝提前結束。離開前,靳辰星單獨叫住了她。
“我有話要跟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