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緩緩向她走來，步伐帶起一陣輕快的風：“哭了沒，眼睛擡起來給哥瞧瞧。”

時雨剛剛平息下來的心跳再度變得洶湧，愈發不敢擡頭，生怕被他瞧見自己飄滿紅霞的羞色。

靳辰星卻沒有察覺到她的異樣：“其實，我剛才一直在想你說的話。”

“你說，放着現成的關系不用，何必取近舍遠——”他羞赧而踟蹰地垂下目光，“好像有點道理。”

時雨渾然一震，像是被人迎面扇了一巴掌，方才心頭湧動的那些悸動和竊喜，霎時煙消雲散。

“是啊.......”她幹澀地說。

“當初你說，不想靠任何人的蔭庇，隻想靠自己。我跟你是同樣的想法，所以這些年我一直刻意淡化跟他的關系。我希望别人想起我，第一反應是我自己，而不是某人的兒子。”

他接下來說的話時雨斷斷續續聽了一些，由于心亂如麻，并沒有入耳。

她忍不住猜測，靳辰星剛才接來的那個人會是秦沨嗎？他打算什麼時候聯系他？

眼前一暗，卻是靳辰星半蹲下身，将他的手機塞入她的掌心。

“我這裡有個号碼，但我一時半會沒有勇氣，你能陪我一起按下去嗎？”

時雨不知道他要打給誰，思緒如同陷落在一片紊亂的漿糊中，想都沒想就撥通了這個沒有備注的号碼。

數十秒後，電話接通。

對面沉默了片刻，隐隐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呦，大導演，你好......”

靳辰星咽了咽嗓子，小聲說了句“我錯了”。

“你好大的本事！”

對面霎時中氣十足地扯開了罵腔：“你還知道錯啊？虧你幹得出來！”

“我辛辛苦苦一輩子，給你打下這片江山，你就這麼給我敗家？——這可是二環的房子啊！你說賣就賣，連聲招呼都不打，老子白養你了！”

那人聲音洪亮有力，言辭犀利，如同連珠炮一般，将靳辰星說得毫無還口之力。

靳辰星自知理虧，默不作聲地任憑他痛罵，直到五分鐘後才有些無奈地打斷了他：

“爸，我知道錯了。先不提這個......你最近還有檔期嗎？我們遇到了棘手的事，可能需要你來救急。”

“免談——平時有什麼好事沒見你惦記我，闖了禍倒要找我救場，你當我很閑嗎？整天沒事幹就給你擦屁股？”

靳辰星求助般地看了一眼時雨，眼底的窘迫和尴尬一覽無餘。

時雨卻沉浸在巨大的震驚中，許久說不出話來。

金老師，靳老師......

原來，那天在關鍵時刻伸出援手，留下現金的好心人，竟是靳辰星的父親，靳騰！

“爸，我開了外放，身邊還有人，要不您先消停會.......”

她感到眼眶迅速濕潤了，而電話那頭的人稍稍停頓了一瞬：“還有誰在？”

“靳老師，是我，商時雨。”時雨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小聲打了聲招呼：“久仰大名......好久不見。”

“你好，時雨......咳咳，初次見面，幸會幸會！”靳騰立刻無縫切換成一道沉穩溫柔的男聲，如同新聞聯播裡的男主持一樣字正腔圓，讓人如沐春風。

“對不起，都是為了簽下我，短期内必須付清違約金，導演才不得不賣房......”

時雨想起靳騰剛才的抱怨，愈發愧疚難安：“您放心，這些錢将來我一定想辦法還清......”

靳騰幹笑了幾聲，帶着一絲寬慰：“沒事的閨女，我這不跟他開玩笑呢......還什麼還，他這麼大的公司都開了，還差這點錢？放心，他簽下你，肯定是看到了你的價值，這都是正常的商業投資，你千萬别有負擔啊！”

“爸，電影——”

“我跟小姑娘說話呢你能不能閃邊去——”

靳辰星朝時雨眨了眨眼，時雨霎時福至心靈，怯生生地開口：“靳老師，我們現在真的很需要您的幫助。”

“.......”

“對，我們特别需要一個德高望重，德藝雙馨的大咖——”靳辰星面無表情地拖長了語調。生怕對方再次動怒，時雨隻得跟靳騰快速解釋了一番近來的風波。

“唉，真不是我不幫你們......我很久沒拍電影了，不知道觀衆還買不買賬......”

靳騰話鋒一轉：“所以片酬你可得好好談，千萬不能比林秋實低，聽到沒有！”

挂了電話，靳辰星長籲了一口氣，忽然笑着搖了搖頭：“其實并沒有我想的那麼難，隻是一直過不了心理上的那關......”

“雖然不想站在一輩子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摘星星......”他微笑着轉過頭，目光柔和地看向時雨，“但偶爾承認一下自己不足，好像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是吧？”

然而他很快變得無措起來：“時雨，你怎麼又哭了？”

時雨抽噎着，任憑各種感情的洪流在她體内狂轟亂炸，半晌，才艱難地擠出一句話：“沒事，我隻是，突然有點想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