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王嫂匆匆穿過回廊，俯身在商泊霖耳邊低語。老爺子微微颔首，手杖在地毯上輕叩兩下：“快請他們進來。

不過須臾，遠遠的從大廳傳來一陣喧嘩，兩道熟悉的身影踏着夜色，并肩而來。

“抱歉，路上堵車來晚了。叔叔阿姨，還有老爺子，祝各位新年安康。”

秦沨将手中拎着的禮盒交給王嫂，徑直朝主桌走來。一襲深色正裝禮服襯得身量挺拔，儀表翩翩。

商泊霖站起身，慈愛地上前握了握他的手，随即把目光落在他身後的女孩身上：“無妨，快坐吧。”

他的聲音裡帶着時雨熟悉的慈愛，那是從前隻對她展露的語氣。

時雨見鐘心自然地接過侍者遞來的熱毛巾，緊跟秦沨之後，坐在了靠着商景雲身旁的位置。而主桌上沒有一絲訝異的氣氛，仿佛這個位置本就該屬于他們。

原來，在她缺席的歲月裡，早就有人填補了她在這個家的空缺。

席間，不少人特意過來敬酒。

“秦沨哥，還記得我不？商駿軒！”

眼前這位端着酒杯的男孩子是時雨的一個堂弟，看着有點愣頭青：“我之前在哥大留學，好幾年沒見你了！你可是我的偶像！”

他第一次見到鐘心，不免有些好奇：“這位小姐姐跟你一起來的？......我是不是該叫聲嫂子？”

鐘心難得摘下了那副寸步不離的眼鏡，輕施脂粉，身着一襲淡雅的旗袍，宛若古典畫卷中的大家閨秀。

“心心是我的得意門生，現在在課題組擔任組長，”商景雲迅速接過話頭，“瞧人家才二十四歲，已經提前申博了。你也抓緊。”

商駿軒有些驚訝，似乎難以理解商景雲為何會把自己的學生帶到家宴上，随口笑鬧道：“嬸，可饒過我吧......您這得意門生跟您未免也太像了，莫不是照着您的模子找的吧！”

熱鬧的宴席仿佛有一瞬間的安靜。

緊接着，商景雲淡淡地說：“可不是，性子也跟我一模一樣，打着燈籠都找不着。”

“都靜一靜。”商泊霖擡了擡手，示意大家安靜，随後舉起酒杯，面朝最小的女兒：“老規矩，除夕的第一杯酒，敬景雲。過完今晚，又老了一歲咯。”

“謝謝爸爸。”商景雲落落大方地站起身，一飲而盡。

商泊霖卻沒放下酒杯：“景雲，當初你是五個孩子裡頭腦最好的，偏偏不肯接我的班，非要留在學校教書。現在倒好，你快退休享清福了，我這把老骨頭還得背負着一大家子的營生。你說說，這杯該不該罰？”

他的續弦曹氏很有眼力地站起身給二人續酒：“老爺子，您喝慢點，千萬别傷着胃。”

商景雲接過酒杯，唇角微揚：“爸，您是不知道，現在帶研究生比做生意還費神。還好有心心幫襯我......來，阿沨，心心，這杯酒，阿姨單獨敬你們。”

二人被點到姓名，紛紛起身拜賀。商景雲凝視着他們郎才女貌，般配無雙的模樣，愈發心生歡喜，不由柔聲道：“你們都是我最喜歡的孩子，阿姨也沒什麼好祝你們了，就祝你們——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從宴席開始，時雨面前的筷子幾乎沒有動過，縱使再精緻的菜肴也難以下咽——天底下再也沒有比分手了，還得跟前任一起吃年夜飯更為糟心的事了。

她自虐地看着秦沨和鐘心在衆目睽睽之下起身又落座，心中的煩躁似乎到達了頂峰。

那一瞬間，她忽然覺得自己很多餘。

她早該明白的，屬于商時雨獨一無二的寵愛，早在四年前就已不複存在。

手機忽然震了一下，屏幕亮起的瞬間，時雨下意識屏住了呼吸——卻隻是支付寶千篇一律的春節祝福。來不及失望，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黏在了鎖屏照片上。

那是去年深秋，她在公園跳舞時，靳辰星抓拍的瞬間。照片裡，搖曳的裙擺被午後的陽光穿透，宛如一片鍍了金邊的銀杏葉。

時雨輕觸屏幕，指尖在照片上停留了一秒，仿佛能透過電子屏感受到那天的陽光溫度。

思念來得突然又洶湧。時雨忽然浮起一個念頭，趁着衆人不備，帶上手機，悄悄溜出了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