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哭得眼睛都腫了,原來是遇到了舊情人......”
靳辰星涼飕飕地問:“你們的家宴,秦總也來了嗎?”
這次時雨沒再否認,過了很久,才很低,很輕,委屈十足地“嗯”了一聲。
這回靳辰星沒再說什麼,片刻後,就着她的旋律,跟着輕輕唱了起來:
[一早變做了滿山青翠]
[敏感處不碰便不知你撞着心碎]
他的粵語發音很準,聲音很沉,多了一絲平時說話沒有的韻味,酥酥麻麻的,像是要将人的靈魂吸進去。
[讓舊夢 不堪追就别問那誰]
[從何時你學會灑脫面對]
[他怎傷害你可否就當作老天]
[願整理那沒挫敗波折一生之旅]
兩個人的聲音糾纏在一起,如同兩個孤獨的靈魂,在寒冷的冬夜相互靠近,相互依偎,最後轟轟烈烈燒成一團灰燼。
那一刻,時雨的心中蓦然迸發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愛意,盡管微渺,卻充滿了溫柔的堅韌,足以撫平所有的沉疴舊疾。
因此,她顫抖着,堅定地,拼盡全力唱完了最後一句:
“功德圓滿,方可——愛下去。”
“帶笑歸去。”
*
“小雨.......”
商景雲溫柔的聲音将時雨從怔忪中漸漸拉回神志:“小雨,你怎麼了?精神不好嗎?”
“我沒事,”時雨反應過來,迅速坐直身子:“面下好了?”
“早就下好了,”商景雲望着她眼前快要坨幹的面,催促道,“快吃吧,不然冷掉了。”
時雨嘻嘻一笑,忽然心情大好地吃光了碗裡的長壽面。
商景雲素來不喜過于鋪張的慶祝方式,一般就在大年初一早上,全家一起吃碗長壽面就算過了生日。前幾年時雨不在,除了丈夫,就是秦沨和鐘心陪她一起過的。
如今餐桌上突然多了一副碗筷,也增添了一份微妙的陌生感。
她望着時雨眉眼間隐隐的倦色,試探着問道:“昨晚沒睡好嗎?”
“前半夜是有點,但後半夜睡得很香.......”時雨不知想起什麼,嘴角輕輕翹了起來,有些魂不守舍的模樣。
商景雲心中又是暗暗一驚,趁着秦沨和鐘心還沒來,坐到她的身旁,壓低了聲音:“小雨,我聽說昨晚你跟秦沨......好像鬧得不太愉快?”
豈止是不愉快,簡直是前所未有——商家大院那麼多人,上上下下一傳,都快成了新聞。時雨手中的筷子稍稍停頓了一下,漫不經心說:“沒有,我喝多了,跟他開玩笑。”
商景雲沒再多問,見她吃完了,遞上紙巾,笑容依舊溫暖和煦:“這次回來了,以後就别走了。媽媽幫你問過學校的領導,你這樣的情況可以申請聯合辦學,去M國,三年念完本科,回來的時候還能保留A大學籍.......”
時雨笑意一僵,一時顧不得其他,握住商景雲的手:“媽,我真的不需要......我現在過得很好,一切都很順利,新電影也很快就要拍攝了。”
商景雲卻憂心忡忡地看着她:“可是你們公司......給你交社保嗎?”
“五險一金都交,還有安家費和績效,”時雨不假思索地回答,難耐地舔了舔嘴唇:“......老闆很疼我的。”
“還有,我認識幾個男孩子,都是出類拔萃,家境相當的......”商景雲安撫地握着她的手,“你放心,無論如何,你都是商家的女兒,這件事不會有其他人知道——”
時雨卻漸漸聽懂了,忽然有些發冷,輕輕地掙開了她的觸碰:“我不要......”
她勉強地擠出一絲笑意:“我還小呢,我才不要結婚.......”
“不一定非要談婚論嫁,可以先接觸起來。”商景雲柔柔地說,“當初我跟你爸也是别人介紹了才認識的。有時候多認識、多接觸了才知道合不合适。”
“沒這個必要。”時雨撅起唇瓣,下意識攪弄着纖纖十指,“我有喜歡的人了.......”
商景雲倏然間按住了她的肩膀,那一下力道很沉,仿佛帶着某種沉甸甸的懇求:“小雨,媽媽要跟你商量一件事。”
四年不見,媽媽眼角旁的皺紋似乎又濃密了些,頭發不久前染過,但依然掩蓋不去歲月的痕迹:“再過一陣子,我想公開認阿沨當幹兒子。這孩子從小沒了父母,這些年一直對我們頗加照顧......”
時雨皺起了眉頭,本能感覺她話裡有話。
果然,商景雲又踟蹰地開口:“這些年,我一直在撮合他和心心......心心一直記挂她的養父母,不肯回家。明面上畢竟非親非故的,一直帶在身邊,難免會被人議論。再說她性子單純,我哪裡舍得她受婆家的磋磨。想來想去,還是留在身邊最合适。”
時雨想起昨晚秦沨對自己說的那些話,垂下頭,小聲說:“挺好的,你加油。”
“所以,你,你能不能,别再纏着他了......”商景雲有些難堪地移開了視線,似乎難以啟齒,“就像昨晚那樣,在大庭廣衆之下哭哭啼啼,會被人說閑話的。”
時雨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那一瞬間,像是活活被打了一巴掌,她甚至能聽到那清脆的一聲——“啪”!
“你放心,以後我一定離他遠遠的......”
時雨恍惚地擡起頭,慘白的臉龐蓦然勾勒出一個漂亮而近乎妖豔的笑:“可如果他非要厚顔無恥地貼上來,我也沒辦法。”
商景雲心頭一沉,眼前美麗明媚的少女,不知不覺,與記憶中某張歇斯底裡的臉龐漸漸重疊......
樓梯間傳來動靜,是秦沨和鐘心一前一後走了下來。
鐘心還與往常一樣沉靜,秦沨的臉色卻很是困頓,像是一夜沒睡,泛着憔悴的青白。
鐘心坐在商景雲身旁的位置,淡然自若地喊了聲教授,秦沨則在對面落座。
接下來的十幾分鐘裡,沒有人主動說話,也沒有交談,空氣中似乎彌漫着一種難以言喻的僵硬。
時雨本就不願看到秦沨,見大家吃得差不多了,正準備找個由頭撤退,冷不防聽到對面的秦沨發問:
“昨晚大半夜來找你的那個男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