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這個時候,伯陵不曾自省貪心,倒是怨怪起了寒枝。
“逢夜君不記恩情也無妨,又何必虛言以對!”他額頭見汗,嘴上卻還強自道,不肯認下景濯所言。
任誰都能聽出他的底氣不足,周圍仙妖的神色頓時變得有些微妙。
景濯嘴邊勾起譏嘲弧度:“你以為,憑她當時才仙君境的修為,足以從押送守衛手中帶走本君,又瞞過已是上神的神秀?”
景濯出事是在數萬載前,寒枝尚且沒有如今修為,當時她不過才剛仙君境。若是神秀那麼好欺瞞,桓烏神族又何必廢去景濯血脈本源,他原本是桓烏神族傾盡全力培養的後輩,被族中寄予厚望。
周圍聽了一場閑話的仙妖也覺恍然。這麼想,憑那位寒枝仙子當時的修為,就算敢違逆天族太子之命,也未必有能力做到。
這都是些陳年舊事。時移世易,随着清楚這些事的神魔仙妖大都已經作古,對于後來者而言,許多事便都成傳說,這等空穴來風的流言也就有了取信于人的餘地。
伯陵面色青紫,半晌說不出話來。
他不是不後悔自己所為,但事到如今,便是後悔也晚了。早知如此,他便不該當着如此多的仙妖開口,衆目睽睽之下,想當做什麼也沒發生過也不可能。
“叔父年老體衰,神智已然糊塗,這才口出妄言,若有冒犯之處,還請逢夜君見諒。”寒枝大步走來,向景濯深施一禮,為自己的叔父請罪。
與她同來的,正是赤羽君。
他還沒放棄讓寒枝出面為自己請托,于是又借口與她巧遇,想要再提一提此事。沒想到還沒說到正題,便聽寒枝随行侍女來報,她叔父在梨花林中攔下景濯,求賜浮屠玉不得,多有不忿之語。
聞言,寒枝也顧不得其他,連忙向此處趕來。赤羽君雖不明情況,也跟了過來,便是隻将話聽了一半,大約也猜出了是什麼情況。
當初救下逢夜君的,原來根本不是這位寒枝仙子?!
寒枝向景濯請罪的話,已然是默認了這一點,赤羽君面色鐵青,也就全無為她解圍的心思。
而聽到寒枝話中罵自己糊塗,伯陵暗惱,但在這等境況下也不敢加以辯駁,隻能認下是自己胡言亂語。如今也隻有寒枝會出面,為他解決眼下麻煩。
在場仙妖的注意也都從他轉到了寒枝身上,會傳出這樣的流言,與這位寒枝仙子是不是也有些關系?
面對諸多意味各異的打量,寒枝垂首躬身,緊握的指尖用力到近乎發白。
不過這些年來,她也不是第一次面對這樣的窘境了。
族中衰落,寒枝做這個族長沒有享到什麼光耀,卻是有數不清需要低頭的時候。也是因為舉步維艱,她才會刻意傳出自己曾救下景濯的假消息,為的便是讓自己有得片刻喘息,思慮籌謀。
但謊言終究隻是謊言,不能成真,沒有發生過的事,又怎麼會被承認。
“既是神智糊塗,便好好休養,不必在外行走。”景濯的聲音從上方傳來,話中聽不出什麼情緒,卻讓寒枝忍不住松了口氣。
他這麼說,便是揭過此事,不與叔父一般見識。但往後,叔父以後隻怕也不能在外行走了。
寒枝再作一禮:“謝過逢夜君。”
這已經再好不過的結果,至少景濯沒有再追究流言是從何而來,為她留了顔面。
而以伯陵行事,景濯便要了他的性命也不為過。
不殺他,也并非在念什麼舊情,隻是身在丹穴山中,總要給鳳族留兩分面子,也免凝光這個巫祭不好做。
何況這片梨花林,景濯擡頭,像是又見當年同門,還是不要沾血為好。
沒有與寒枝再多說什麼的意思,見息棠在無人注意時準備離開,景濯擡步便要跟上去。
擦肩而過時,寒枝擡頭,看着他離去的側影,神情怅然若失。
見景濯都已離開,周圍聚在一處仙妖互看了看眼神,見寒枝當面,也都識趣地不再議論此事,各自準備散去。
凝光卻在這個時候從赤羽君身後走來,欣賞着他鐵青的臉色,含笑開口:“赤羽君想要浮屠玉,又何必請托旁人,隻需告訴我一聲,我幫你向師兄求便是。”
聽着這番風涼話,赤羽君臉色立時更青了兩分。
凝光的話,他當然是半個字也不會信,她看笑話還來不及,怎麼可能幫他。
隻是請托寒枝來求浮屠玉,無疑成了自己的敗筆,徒耗時間不說,還讓凝光白白看了場笑話。
以眼下情形來看,一時卻是難以向逢夜君求得浮屠玉了。
罷了,赤羽君沒有理會凝光的話,拂袖而去。
看着他的背影,凝光嘴邊笑意更深。
這就急了?
讓他更急的事,還在後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