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把自己放在旁觀的位置。”
在這之後,又是長久的沉默。伊林也坐起身來,與何嶼肩靠着肩。她知道,自己正在接近藏在最深處的、完全陌生的他。
“先開始,我就被放在他們的既定群體之外。因為我的相貌,我的種族,我甚至都進入不了他們評斷基準的最底層。他們甚至……試圖強迫我成為女性的替代品……他們會剝光我的衣服,嘲笑我的面部特征,再對我拳打腳踢。”
伊林雙目睜大,一時無法接受。她内心的憤怒蔓延着,又想要伸手擁抱他。但最終,她什麼都沒做。因為她知道,這種叙述,不能被淺薄的安慰中斷。
“我與父親的隔閡,也始自那時。我恨他把我送到這麼個地獄裡去。但後來我明白,這一遭,他當年也或多或少經曆過。”
“……後來我的個子越長越高,我也在有意健身。我會把頭發剪得很短,也會故意在烈日下跑步,鍛煉毅力的同時曬深膚色。進入高年級後,我被越來越多的小團體接受,但這些并沒有緩解我内心的壓力。直到我開始表演。”
他歪過頭來,任劉海垂落。他的眼睛看向伊林。
“失眠最嚴重的日子裡,我甚至會産生幻覺。我依然被困在那所學校裡,被扒光了衣服,被拳打腳踢,再被罩上冠冕堂皇的燕尾服,出現在存在主義哲學課上。……那些打我的人,會在同一個課堂上一本正經的讨論‘他人即地獄’,會竭盡全力營造他們博學多思的外部形象。然後,再回到宿舍折磨我。”
伊林再也忍受不住。她緊緊抱住他。
“……抱歉。不該跟你講這些。但沒辦法,你是這個世界上唯一跟我簽署保密協議的人。”
“……沒關系。你想對我說什麼都可以。你的秘密在我這裡是安全的。”
何嶼伸出手來,覆蓋着伊林擁抱他的手。
“逐漸加重的失眠讓我喪失表演的能力。不能表演,又會讓我的情緒阙值不斷降低。這種惡性循環讓我的事業變的越來越差,隻能選擇退出。”
“……為什麼不請一些心理治療師?”伊林問他。那些年少時的傷害,長成萦繞不去的黑霧,緩慢綿長的侵吞着他的意志。他需要被外部力量拉出深淵。
“請過。但隻要面對一個目的明确的人,我就無法打開我自己。”他露出自嘲的笑。那笑容是苦的。
“……你可以告訴我。雖然我并不知道應該回應些什麼,但你可以告訴我。”
何嶼擡起頭,用額頭抵住她。
“希望你不會對我感到幻滅。”
“不會。”伊林很快回答他。“你忘了嗎?是我救了你。我會對你負責。”
這句話逗笑了他。那笑容放松、溫暖。
“……你會負責一輩子嗎?”
伊林也笑了。她伸手撫摸他美麗的臉。
“他們不喜歡的這張臉,我喜歡了14年。這一生的時間,隻要你想,我就對你不離不棄。”
何嶼閉上眼睛再次擁抱她。這一次,他沒有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