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内又變得安靜起來，已經清醒的李岍又開始發懵，她慢慢思索着，問道：“姐姐，你是擔心我們倆嗎？放心，我們……”

“算了。”黑夜裡，張止純的目光有些發亮，她緊緊盯着李岍，“我挺喜歡你的，覺得你像以前的我，有點聰明但又有點莽，表面看起來大大咧咧實在上是個爛好人。”

“啊？”李岍繼續發懵。

張止純自嘲地笑了一聲，“告訴你也無所謂，希望你以後，不要走我的老路。”

李岍終于明白了什麼，睜大了眼睛努力聽着。

張止純身子往後一倒，靠在了椅背上，臉上的神情仿佛回到了過去，她的聲音也不再像往日那樣不正經，變得嚴肅起來。

“我和束加豐原來是戰友，我搞軍備，他搞科研，原本一切都還不錯。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的科研項目越來越奇怪，他也不再跟我透漏任何事情，直到我發現，他用活人做實驗。呵，多可怕啊，用活生生的人！他跟我解釋說用的都是罪犯，都是本該處以死刑的人，可是事實真的如此嗎？當他開始用罪犯的時候，當罪犯已經不能滿足他的實驗的時候，他真的不會動别的念頭嗎？”

“人的欲望是無止境的。”李岍瞪大了雙眼，默默地接了一句。

“對，人的欲望是無止境的，當他開始用活人的時候，人，在他的眼裡，已經變成了實驗器具。”

“所以這個病毒，是他創造的？”李岍輕聲問道。

“我不知道，這個我真的不知道。”張止純對着黑暗搖了搖頭，繼續道，“其實他的實驗在做什麼，我到現在都沒有弄清楚。我隻知道，他現在仍舊在用活人做實驗，而且，那些人連屍骨都沒有留下，就好像……”

“就好像憑空消失了？”

“對，憑空消失了一樣。”

張止純突然愣住，透着夜色看向了李岍，半晌，她突然問道：“你好像對這個問題很感興趣，難道，你有家人突然消失了？”她皺着眉頭，輕聲問道：“是你的父母？”

“不是。”李岍輕輕回應。

張止純突然想起了什麼，繼續問道：“是你那個弟弟？”

這次，李岍沒有回話，隻是讓無盡的沉默淹沒了兩人。

……

夜色已沉，車内隻剩下了李岍。

她思索着，漸漸地，讓黑暗吞噬自己。

忽然，車門被敲響，她也被瞬間拉回了現實。

轉頭一看，王盛靜靜地立在那裡，他看着自己，良久，吐出了一句話。

“我們談談。”

分離就在明日，而‘談談’，忽然變得多了起來。

空曠的公路一望無際，踩着月光下行走的兩人，如同在正常世界裡一般。

隻是兩人緊繃的情緒，打破了一切幻想。

李岍抿抿嘴，卻不知道如何開口。

她不懂，為什麼一個個找她談談，卻不主動自己開口，她又不知道要說什麼，又不知道有什麼不能白天裡說。

難道，她看起來比較嘴嚴，比較适合做情緒垃圾桶？

走到了路的盡頭，李岍摸了摸口袋裡的刀柄，在無盡的黑夜裡給了她些許安慰。

她偷偷瞥向一旁的王盛，尋思着如何打破這種尴尬。

‘咔哒’一聲，在寂靜的夜空裡格外的刺耳。

李岍立刻拔出口袋裡的刀，尋找着聲音的來源，卻被人一把拉住了胳膊，朝着自己拉去。

李岍瞪大了眼睛，看着刀片從對方的衣袖上劃過，然後劃空。

她猛地松了口氣，正欲開口罵道。

王盛低沉且壓抑的聲音，從她的上方傳來，“你能不能不要去北邊？”

嗯？

李岍想要擡頭，卻被對方按住了腦袋。

“你能不能跟我，我們走？”

怎麼又是這個問題，這個問題大家白天裡不是已經商量好了嗎？

李岍有些煩躁，被桎梏住的腦袋也很不舒服，“不行，我要去找我父母。”

“說不定你父母也已經往南邊來找你了？”頭頂的聲音帶着微微地顫抖。

“那萬一沒有呢，就像大家都知道的，北邊也有保護區，他們完全可以去保護區裡找我們。”李岍繼續抗拒道，“還有我弟弟，我覺得我還是去北邊找一找得好。”

良久，空氣像凝滞了一般，周圍除了兩人的呼吸，再無其他聲音。

“你要不，先放開我？”李岍抽了抽手，呼吸碰撞到對方的懷裡。

她有些别扭，又動了一下。

忽然，身前的熱氣突然消失，手和腦袋也恢複了自由。

……

李岍看着漸漸遠去的身影，慢慢地，夜間的冷意包圍了她，從頭到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