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親密,但并不冒犯。
男人身上的雪松味道淡淡侵襲而來,顧袅忽而恍惚了下,腦中不合時宜地冒出那天下午在高爾夫球場的畫面。
顧宴朝身上的氣息和他截然不同,危險,滾燙的,充滿侵略性,像是下一刻就快要把她吞噬。
這時,他低聲又道:“我聽說了丁舒甜家裡的事,下午回來之後先去了醫院。怎麼沒第一時間告訴我?”
顧袅回過神,有些不知道怎麼回答,隻能岔開話題:“你最近不是在忙嗎。”
他語氣忽而變得認真:“和你有關的事比那些重要。”
她一怔,擡眸的瞬間,撞進男人溫柔的眼底。
視線交彙的刹那,從她的清澈見底的眼中看見自己的倒影,盛柏言亦有些分神。
想起第一次見她,是在紐約,學校課後的社區活動,地處貧民區的學校,多數華人富家子弟不願意去的地方,裡面的學生也大多是有色人種的小孩。對于申請大學來說,這項活動浪費的時間和得到的好處不成正比,因此更加沒人願意來。
一道纖細瘦弱的身影蹲在那裡給小朋友分發糖果,發絲垂在耳邊,在一群黑色皮膚小孩子的包圍下,皮膚白得發光,背脊筆直。
他早年就是童星出身,比大部分人接觸社會的時間都要早,見過太多人,無論是娛樂圈裡,還是學校裡。妖娆妩媚的女明星,還是明豔動人的千金名媛,從中國到美國,百花齊放。
不知那小孩子對她說了什麼,女孩一邊笑着,一邊把發絲攏回耳後,露出小巧白皙的側臉,清麗的眉眼。
那一瞬間,世界黯然失色,他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
後來通過身邊的朋友四處打聽,他才知道她在那所頂級私立女校上學,每周都會來這所貧民區的小學當助教。她不像那些紐約的名媛千金一樣嬌衿。
還是那個近兩年聞名華爾街的華人天才,顧宴朝的妹妹。
他聽過不少關于顧宴朝的傳聞,表面斯文紳士,是個常做慈善的富豪,實則手腕狠戾至極,毫無善心可言,背地裡必然已經壞事做盡。否則也做不到在如此短的時間裡就在華爾街站穩腳跟,成了财富的象征。
那樣的人,卻有一個這樣的妹妹。一黑一白,極善與極惡,仿佛活在兩個世界。
鬼使神差地,他也開始每周去那裡,聽說她每周六會來,他也特意等着那一天過去。
她讀的是女校,每天上下學都被保镖嚴密保護着,這是他們唯一能見面的機會。
女孩一雙如水般澄澈的杏眼望着他,聲線清淺溫柔:“我應該以後都不能來了,這是給莉莉絲的生日禮物,勞煩你到時轉交給她。”
莉莉絲是學校裡的黑人女孩,年僅七歲,父親吸毒入獄,母親被父親家暴緻死。
他愣怔地接過那個包裝精緻的禮物盒,見她轉身要走,忽然鬼使神差地抓住她的手腕,追問:“你要去哪?”
面對他略顯唐突的動作,女孩沒有生氣,還是回答了他的問題。
聽見她的話,他怔了片刻。
她哥哥就在這裡,她為什麼想一個人去英國?他知道他們不是親兄妹,也許她有難言之隐。
他聽說過秦家發生的事,也明白她的小心翼翼,曾經在顧家的如履薄冰。
她沒有親人,也不敢去愛人。
每天戰戰兢兢,把自己封閉在一個殼子裡,讓人心疼。
燈光下,男俊女美的畫面分外和諧。偶爾有人路過,也注意到這對最近矚目的熒幕情侶之間浮動着的暧昧氛圍。
就在顧袅斟酌着要不要求證他林嘉然的事時,就聽見他率先開了口:“裡面的人,要見見嗎?”
她愣住:“誰?”
盛柏言笑而不語,順手幫她把滑落的發絲撚回耳後:“當然是你認識的人,不然我怎麼會叫你過來?”
聞言,顧袅蹙起細眉,心裡瞬間警鈴大作。
她認識的人?
她在燕城沒有親戚,連朋友都沒幾個。
除了顧家人。
想到顧家,她就會想起被顧遲擄走的那晚,顧袅想起身就走。
惹不起總躲得起,她可不想再被顧家的神經病糾纏。
可即便她反應再快,依舊慢了一步。
剛一轉身,就看見一行人站在身後的走廊裡。
看見那道熟悉的身影,顧袅渾身一僵,血液仿佛一下沖到了頭頂,又被凝固住。
他身邊還站着其他人,其中也有盛柏言的父親,她認得。
男人的姿态高高在上,受人簇擁,大衣被身後的會所的侍者拿着,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襯衫,領口沒系領帶,扣子解到了鎖骨下方,黑色襯托下,更顯得他的膚色白到隐約覺得病态,胸口的肌肉線條若有似無,長指間燃着一點猩紅,顯出幾分浪蕩。
即便是頂燈從上打下來,無論從哪個角度,都襯得他輪廓深邃,面容俊美不凡。
可逆光下,那雙幽深的眼裡深深淺淺,顧袅卻莫名從那晦暗的目光裡感覺到了危險,仿佛有戾氣一閃而過,快到無法捕捉。
明明有光線照在他周圍,男人的神色卻仿佛依然看不真切。
就那樣居高臨下地站在那裡,已經不知道看了他們多久,仿佛已經将他們所有親昵的互動盡收眼底。
她穿着白色半裙,上身穿着一件灰色針織毛衣,長發束成了魚尾辮垂在一側,娴靜溫柔的模樣,沒化妝,巴掌大的臉依然白裡透紅。
在沖着另一個男人笑。
哪有半點生病的樣子?
空氣詭異地安靜下來,在場衆人有所察覺,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氣壓變得如此可怕,隻敢小心翼翼地觀察着男人的神色。
威壓下,沒人敢随意出聲打破沉默。
顧袅沒想過白天撒的謊會被以這種方式拆穿,臉上的血色徹底褪去,不知道該怎麼辦好,腿也開始發軟。
這是第一次,顧宴朝親眼看見她和别的男人站在一起。
他的目光比那晚她下藥逃離時的更可怕,那陣侵襲逼近的壓迫感像是要隔空把她撕碎,她太熟悉他,那是他盛怒之下的神色。
心髒瞬間狂跳起來,她咬緊唇,本能地向後退了一步。
這樣的一幕,看上去就像她躲在了盛柏言身後,瑩亮的眼睛裡寫滿了驚慌,臉上的笑容沒了,像受驚的兔子,剛才還紅潤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仿佛看見了什麼洪水猛獸。
一副避他如蛇蠍的樣子。
好得很。
男人冷眼看着眼前這一切,唇角忽而勾了勾。
而後雲淡風輕地,用手把煙掐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