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好意思地搖搖頭,笑說:“晚上可能要出去吃。”
常老師善意一笑:“和對象?”
以往提到這個話題,蘇鹽的回答通常都是模棱兩可,有時還會由着别人誤會她有男友。
一來是怕别人多事,一見到适齡的單身女性就上趕着介紹男友,二來她不想給人一種獨在異鄉無親無故的感覺。
但今天,蘇鹽一改往日的暧昧态度,直白道:“我單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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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老于打來電話,他說想換新手機,讓蘇鹽陪着去店裡買。
蘇鹽坐在書桌前看一本管理類書籍,陽光從側邊的玻璃窗照進來,曬得人暖洋洋、懶哒哒的。
手機開了免提,她盯着書頁上的文字,不解道:“為什麼不在網上買?還能便宜點。”
老于“哼”一聲,“我是在乎那三瓜倆棗的人嗎?主打的就是一個想就立馬要拿到手好不好。”
蘇鹽的消費觀一向樸實,每天背去上班的筆電還是大學勤工儉學買的,所有電子産品不追求新潮,能滿足日常需求就好。
服飾類的消費走的也是精簡實用路線,因為一周有六天在上班,事業部老大又有規定本部門員工上班期間必須穿工服,因此她本就不算充盈的衣櫃有三分之二都被西裝襯衫占據。這些西裝襯衫都是她精挑細選的打折貨,款式經典,面料耐穿。
所以她還是不能理解老于,“今天下單,明天快遞就送來了,沒多幾個小時。”
老于很霸氣:“不,必須今天用上。”
蘇鹽翻過一頁書,幽幽評價道:“你好任性。”
老于換個策略:“出來,晚上請你吃大餐。”
蘇鹽對美食相當感興趣,她獅子大開口:“黑珍珠?”
老于呵呵兩聲,“再見。”
半個小時後,蘇鹽還是換了外出的衣服下樓。
沒辦法,老于嘴太碎。蘇鹽如果不陪他去,他能不分場合地念叨一周。
老于開車來公寓樓下接人,第一眼居然沒認出蘇鹽來。
“平時都穿西服沒察覺,今天才發現你還挺有品味。”老于“喲呵”一聲,目光上下打量蘇鹽。
“有嗎。”蘇鹽眨了眨眼,拉開副駕車門坐進來。
系安全帶的時候,她低頭飛快掃一眼身上的黑色及踝廓形大衣,大V領露出一截裡面内搭的米白色荷葉領連衣裙,底下配一雙黑色啞光煙筒靴。長直黑發披散,沒化妝,戴一頂鴨舌帽。
蘇鹽屬于美而自知但不自信的那類型,她不好意思地擡手隔着帽子撓了撓後腦勺,腼腆道:“好像……是還不賴?”
“合着在這兒跟我顯擺呢。”老于嫌棄地翻了個白眼。
但說實話,很出衆,完美契合近些年流行的純欲審美。
兩人一道在商場裡閑逛時,他明顯能感覺到周圍人對蘇鹽流露出的驚豔目光。
他走在蘇鹽身邊,也順帶收割了一波來自陌生異性的羨慕嫉妒恨。
老于覺得很受用,步子都輕了不少。
手機款式是早就看好了的,隻是等工作人員把舊手機的數據傳輸到新手機裡費了些時間。
不過再轉去餐廳時,剛好到晚飯飯點。
當然不是什麼動辄人均上千的黑珍珠餐廳,而是一家據說開店時間超過三十年的老字号海城家常菜館。
蘇鹽一進門就被冰櫃裡的新鮮海鮮和牆上的菜單海報吸引了目光,她全部心思都用在了點菜上,冷不丁被旁邊人用手肘撞了下。
蘇鹽輕“哎”了聲,旁邊那個穿鉚釘皮衣、留着金色及肩發的男人轉過頭來,蘇鹽才發現他手上拿着手機正在和人視頻,她晃眼看見屏幕上一個留着超短發的酷飒女生正對着鏡頭抛媚眼。
“不好意思。”金發男人對蘇鹽點了下頭。
“沒事……”
“怎麼啦?撞到你了?”不等蘇鹽表完态,老于側身擋在她面前,一副要和金發男人對峙的刺頭模樣。
蘇鹽趕緊拉住老于,“他應該是沒注意,不是故意的。那邊那桌看樣子要走了,我們先過去占位置吧。”
老于闆着臉又看了金發男人一眼,然後才和蘇鹽往空出來的那桌走去。
“想死是不是?霍東衍你看哪兒呢?!”藍牙耳機傳來顧琳的威脅聲。
霍東衍才又将手機鏡頭對向自己,“撞到人了,沒看哪兒。”
顧琳搖晃着雙肩,神情頗有些不信。
霍東衍點頭,把手機鏡頭調成後置:“那個,帶鴨舌帽、穿白色連衣裙的,對面那個是她對象,剛還想跟我杠兩下……”
顧琳在那邊哈哈笑,“你說這麼多幹什麼呀?我又沒怎麼着你。有完沒完,鏡頭還一直對着小姐姐和她對象呢。诶你别說,這個小姐姐長得好清純啊,無敵初戀臉了屬于——聞哥你來啦?!給你看美女!”
鏡頭一轉,屏幕上随即出現一個穿深灰色西服、白色襯衫的男人,他一邊手上挽着剛脫下來的大衣外套,推門走進這間清吧,因為一下午的冗長會議,清俊面容上一絲倦怠,低飽和度的燈光傾瀉灑落,連光線也偏愛他身上那股似是而非的矜冷氣質。
從門口到桌邊,短短幾步路的距離,就吸引了店内不少異性的目光。
顧琳一手幫他拖開桌邊的一個高背椅,另一手将手機屏幕對向他,嘴上還催促着“快看快看”。
“你約我來就是看美女的?”聞迦汀将大衣搭在椅背上,敷衍地朝屏幕上一掃,下一秒,目光微頓。
屏幕裡,老字号餐館高朋滿座、人影推杯換盞,可他還是一眼就注意到了那個戴鴨舌帽、穿白色荷葉領連衣裙的清麗側影。
坐她對面的男人不知說了句什麼,她擡起下巴瞪了對方一下,兇悍成分微乎其微,說是俏麗、嬌憨才對。
“你倆看夠了?”霍東衍沒有預兆地把鏡頭調回前置。
顧琳“哎哎”兩聲,故意氣他似的,嚷嚷着說:“誰要看你,我看美女!”
霍東衍說:“你不打算回海城了是吧?”
“怎麼着?我跟聞哥一塊兒回,海城又不姓霍。”顧琳嗆他。
正好服務員說他點的餐食打包好了,霍東衍撂下一句“等你回來的”就挂斷了視頻。
遠在沈市某間清吧的顧琳卻樂得笑出了聲。
侍者将剛調好的一杯自由古巴送過來,聞迦汀端起玻璃海波杯,輕輕搖晃着。
顧琳見他若有所思的樣子,笑問:“想什麼呢?”
聞迦汀啜飲一口,淡笑着說:“我在想,一個人最多能有多少面。”
“哈?”
剛好有樂隊進場表演,顧琳被歌聲吸引,也就沒再問了。
海城餐館這邊,在老于賣力的插科打诨中,一頓晚餐圓滿結束。
因為事先說好是老于請,蘇鹽就沒和他争着買單,但約定下回換她當東道主。
“一頓飯而已,至于嗎。”老于不以為然。
蘇鹽卻停下來認真地看着他說,“至于呀。有來有往,朋友才做得長。”
老于驟然和她那雙恰似空山新雨後的純淨眼眸對視,幾分不自在。
他轉過頭,嫌棄道:“誰要和你做朋友。”
蘇鹽:“?”
不是朋友嗎?
蘇鹽八月份調來海城,老于被韓營派來關心新同事,幫着蘇鹽租房子、介紹大區情況、協助蘇鹽接管區域……
蘇鹽對老于的幫助感激不盡,事後送了好些渝城特産給他。
後來大區有集體活動時,老于經常開車捎帶蘇鹽,休息日偶爾也約蘇鹽外出,蘇鹽對于私下的人際關系不那麼擅長,但她覺得她和老于除了同事關系以外,應該算得上朋友吧?
老于不去看蘇鹽,囫囵着把這個話題揭過。
他看時間不算太晚,就提議再找個地方坐坐,蘇鹽打了個呵欠,說:“明天還要上班,早點回去吧。”
老于要送蘇鹽,蘇鹽兩手揣在大衣兜裡,下巴朝不遠處的地鐵口站點了點,“不用,這會兒堵車,我坐地鐵還快些。”
“堵就堵呗,你又不趕着投胎。”老于說。
“可是我趕着回去給飯團添糧換水。”蘇鹽笑着對他揮一揮手,身影一閃,蹁跹融入夜色。
走出一段距離,不經意間轉頭瞥見旁邊臨街的櫥窗,玻璃倒影出她的影子,光怪陸離的街燈下,周遭的行人來來往往在視野裡皆成虛影。
蘇鹽感覺這個景象和那天晚上在五樓的廚房裡很像。
唯二不同的是,那天有皎皎落雪,還有聞迦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