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色奔馳在二十分鐘之後抵達瀾山公寓樓下。
“我先上去了。”
蘇鹽側身将放在後座上的外套和包包拿來。
“好。”
聞迦汀應了聲。
再沒有多餘的話,蘇鹽推開車門下去,徑自朝公寓大門走去。
身後随即傳來車胎傾軋路面的聲音,她回頭看一眼,銀色奔馳已經駛離路邊彙入車流。
猶在春節假期,公寓裡來往的住客很少。
蘇鹽獨自搭乘一部電梯上樓,沒成想電梯在五樓停靠,李荷穿着一套粉色草莓圖案的睡衣一邊咬着一顆蘋果一邊走進來,她看見蘇鹽愣了一下,“出去玩了?”
蘇鹽背着一個大号托特包,臉上帶一點倦色,風塵仆仆的,很容易讓人想到是去短途旅遊了。
她微頓一下,“嗯”了一聲。
“跟誰啊?”李荷摁了樓層鍵和關門鍵,側身将另一手上拎着的塑料袋對着蘇鹽示意了下,裡面有好些洗淨了還沾着晶瑩水珠的新鮮水果。
“謝謝,我這會吃不下。”蘇鹽搖了下頭,見李荷一直看着自己,便答說,“一個朋友。”
李荷“咔嚓”一聲又咬下一塊果肉,很懂地笑了一下,說:“男的吧?”
蘇鹽其實和李荷不算熟,平時在公寓裡撞到就打個招呼聊幾句,遠比不上和常老師來得親近。所以蘇鹽隻是笑了一下,沒應聲。
李荷覺得沒意思,撇了撇嘴,把手裡的蘋果咬得嘎嘣響。
電梯行至十九樓,蘇鹽同李荷點了下頭,說,“我到了。”
李荷懶懶“哦”了聲,沒看蘇鹽。
蘇鹽下了電梯,站在門禁前從口袋裡拿出樓層通行卡,這邊“嘀”的一聲門剛開了,窄窄的走廊裡緊接着就響起了貓叫聲。
她趕緊走去開了房間門,果不其然,飯團站在門邊櫃上歪着腦袋跟看叛徒一樣看着她。
蘇鹽卸了包、脫了外套,就去抱她。
飯團沒有節操很快發出“呼噜呼噜”的聲音,貓腦袋一個勁地在蘇鹽胳膊上拱來拱去,某個瞬間,她鼻子湊在蘇鹽的毛衣上用力嗅了嗅,然後仰起貓臉,睜着兩隻比銅鈴還大的钴黃色眼睛震驚且滿含審視地盯着蘇鹽看。
蘇鹽沒有想到作為站在生态鍊頂端的人類,居然還有被一隻貓看心虛的時候。
“……你看什麼?有什麼問題嗎?”蘇鹽脖子往後仰,以防飯團發癫伸出爪子給她臉上來一下。
“喵~!”飯團拖長音調叫了一聲。
那樣子,好像是在說,“裝什麼,我都聞出來了!”
蘇鹽抱着她掂了兩下,“好重,你又長胖了,下去。”
她從衣櫃裡拿了幹淨的換洗衣物就往浴室去,飯團一直跟在她身後,叽裡咕噜“喵喵”叫個不停。
要不是因為怕水,她也許就跟着蘇鹽一塊進浴室了。
蘇鹽洗完澡,蹲在流理台前,把換下來的衣服扔進洗衣機裡,然後一把撈起鬼祟湊在身側聞她身上味道的飯團,沒好氣地訓她:“你是貓還是狗!我在裡面搓了那麼久,你還能聞出什麼來?”
大顆的水珠順着蘇鹽額前的濕發滴落,飯團臉上的貓毛被沾濕,她一個激靈逃也似的從蘇鹽手中掙脫了。
除夕那天在超市裡買的鮮切花經過這幾日的綻放已有枯敗的迹象,蘇鹽輕輕用指尖碰了下,是幹花的質地。
本想把花瓶裡殘留的水倒了,讓這些枯花能一直保留下去,但她看了看,覺得花葉的顔色有種萎靡之象,而且一碰就掉,也沒什麼意思。于是抻開一隻新的垃圾袋,連花帶葉都包起來。
閑着也是無事,睡也睡不着,她幹脆把屋子又徹底打掃了一遍。
戴着家務手套趴在地上用抹布仔細擦掉地闆上不易察覺的微小污迹,心态虔誠得好像這間房子是她的所屬物。
在這個瞬間,蘇鹽忽然想到,新年伊始,她的願望是買一間能稱作家的小房子。
她興沖沖地丢了抹布摘掉手套,坐到書桌前從一排管理營銷類書籍裡抽出一本有些年頭的牛皮本,用秀麗而暗藏風骨的字體寫下新年願望。
寫完之後,轉着手中的簽字筆,把海城房價、現有積蓄以及每月工資情況在腦子裡過了一遍,她發現就算是市内最不起眼五十平不到的老破小,隻付三成首付的情況下,她也得再存兩年才夠。
如果再加上裝修和置辦家具的錢,時間就得再往後延兩年……
也就是說,在不失業和沒有遇到變故、按照現有努力的标準下,她在四年後也就是三十歲就可以和飯團擁有一個共同的家。
好像,還不賴?
蘇鹽眯眼笑起來,換了支紅顔色的筆在這個願望後面重重地打了兩個星号。
後面幾天,蘇鹽實實在在在公寓裡體驗了一把蝸居和私宅的快樂。
她每天早起早睡,白天看書、做飯、去五樓公共健身房鍛煉,晚上就看電影、撸貓、趴在窗台上看城市夜景……日子過得十分惬意。
初五的時候,老于從老家回到海城市區,給蘇鹽捎了一些土特産,一下高速連家也沒回,直接就給送到了公寓樓下。
蘇鹽往衛衣外面套了件羽絨服就下去取,老于落下車窗學着老港片裡的古惑仔對着她吹了個自以為很痞氣的流氓哨,“美女,好久不見,想沒想我啊?”
蘇鹽看他一眼,“東西呢?”
“你看你,一點幽默細胞都沒有。”老于一邊吐槽一邊下車,一陣寒風襲來,他立即縮起脖子,兩手籠進袖子裡,罵道,“靠,海城怎麼比俺們村兒裡還冷!”
“說真的,你去了就知道,村兒裡雖然沒有集中供暖,但是咱有炕啊!那家夥!嘎嘎得勁!從這頭到那頭,再來幾十号親戚都能睡得下。”他才回去幾天就被喚醒了骨子裡的方言記憶,并且操着這口自帶喜感的東北方言,滔滔不絕地跟蘇鹽說起了這幾天在家過年的見聞。
蘇鹽聽着倒也覺得有趣,就是在寒風裡站着聽顯得有點傻。
“艾瑪,給我凍的!”老于從車裡取出一個裝得滿滿的大号牛皮購物袋,袋子像是精心挑選過,和後備箱裡那些紅的藍的綠的塑料袋區别很大。
他吐槽蘇鹽:“我大老遠跑來給你送東西,還說了這麼久的單口相聲,你怎麼着也得給我一口熱水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