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黝黑幹瘦的蘇小漁靠牆站着,兩手背在身後緊緊扣在一起,甚至不敢擡眼看他,更别提用那口濃重鄉音再一次介紹自己。
……
蘇鹽癱軟在後座椅子上,黑色羽絨服蓋在身上,遮住她的狼狽。
暖氣開着,旁邊一扇車窗也開了一半,車内的酒味、煙味和那股甜腥味從窗縫一點點逃逸。
聞迦汀雙腿交疊坐在後座一側,他一手将散開的襯衫扣子扣上,另一手指尖輕輕幫蘇鹽牽開粘在臉上的濕發。
“約法三章,還有兩章呢?”他嗓音帶笑,面色平靜,不免讓人懷疑兩人之間的狼狽與優雅對比,是他故意造成的。
蘇鹽喉嚨幹澀,躲開他的手,把臉埋在自己的臂彎,悶悶應道:“還沒想好。”
“确定沒想好?”聞迦汀說,“過時不候。下次蘇總再找我談條件,記得提前想好需要付出什麼代價。”
“……”
蘇鹽暗自咬住下唇,心想他怎麼能這麼明目張膽地耍無賴。
終究是怕了他的招數,蘇鹽睜着一雙嬌怨的眼眸朝他看去,“那我說了。第一,情人關系存續期間雙方不得與其他人發生超出正常範圍的來往;第二,盡可能地保持低調,不公開;第三……第三先保留,等我想好了再說。如果有任意一方違反以上三條中的一條,則雙方關系自動解除。”
蘇鹽一口氣說完,觀察着他的反應。
聞迦汀隻是輕挑一下眉,失笑道:“我以為你會為自己多争取點什麼。”
争取什麼呢?
單子、包包、車,還是房子?
蘇鹽垂眸,身體在羽絨服下面重新調整了下姿勢,她說:“聞醫生給的已經夠多了,我沒那麼貪心。”
頓了頓,她眉眼一彎,笑說:“凡事都要開口争取多沒意思。我不提,說不定聞醫生給的更多呢?”
聽起來多狡黠。
是與遊走在都市獵豔場裡的妖童媛女才貼合的台詞。
蘇鹽是嗎?
聞迦汀勾唇一笑,指尖從她下巴處的羽絨服探進去,“你倒聰明。”
蘇鹽縮了一下,沒躲過,就忍着那搓揉的力道強裝鎮定。
“我說的那三條聞醫生都答應了?”她問。
聞迦汀不言,羽絨服底下以指尖在某處虛虛實實地寫下一個“是”字。
蘇鹽對他沒有抵抗力,上回在駝山她就得出了這個結論。
今晚種種,再一次得到驗證。
她喘息着縮成一團,被逗弄得急了她甚至想讓聞迦汀給她來個痛快。
聞迦汀探身從前排抽了兩張濕巾紙,拭淨再一次沾上甜腥的兩指,“哪兒能什麼都如你願。”
蘇鹽被他這句堵得胸悶,但又不敢在這時候還嘴——她不想整晚都耗在這裡,明天還要上班呐。
聞迦汀将用過的濕巾紙扔進車載垃圾桶裡,擡手看了眼腕表,已經接近十點。
他們在車裡差不多待了一個半小時。
“送你回去?”他問。
蘇鹽“嗯”了一聲。
聞迦汀關上旁邊的車窗,推門下去。
蘇鹽一隻手撐着椅面坐了起來,仍舊用羽絨服擋在身前,窸窸窣窣地摸着散落在四處的衣物,在狹窄的空間裡局促往身上套。
聞迦汀繞到前面坐在駕駛位上,似是無意間轉眼朝後視鏡看了一下,他忽然問:“還能穿?”
蘇鹽被他問得一懵,緊接着順着他目光的方向猜到他說的是什麼,頓時羞惱得無以複加:“聞迦汀你……流氓!”
她抓起手邊的東西就往前面扔去,聞迦汀微一偏頭,黑白格子的天鵝絨抱枕撞在中控台上,然後掉到了副駕地墊上。
聞迦汀輕“啧”一聲,點評道:“脾氣倒不小。”
蘇鹽沒理他,低頭将裙子下擺順了又順。
“就坐後面?”他問。
蘇鹽還是沒說話。
聞迦汀無聲彎了下唇,就将車子滑出了停車位。
蘇鹽臉朝向窗外,餘光卻有意識地掠向斜前方那人。
剛才那句,是她第一次連名帶姓地叫他,因為身體裡存在着另一個叫蘇小漁的怯弱女孩,所以她會覺得直呼其名對聞迦汀也是一種冒犯。
她觀察聞迦汀的神色,确定并無異樣之後,才暗自松了口氣。
但過後因着這份小心翼翼,不免自嘲。
這個點不堵車,隻用了半小時不到聞迦汀就将蘇鹽送到了瀾山公寓樓下。
銀色奔馳臨停在公寓樓前,這表明聞迦汀并沒有久留的打算,蘇鹽也就沒有多此一舉地開口問他要不要上去喝杯茶之類。
“回去開車慢點,晚安。”
她拎起包,手搭在門把手上,聽見聞迦汀應了聲“好”之後,才推門下去。
仍舊是下了車之後就徑自往公寓大門走去,在掀起擋風棉之前也照舊聽見身後傳來輪胎傾軋路面的聲音。
蘇鹽回頭看了眼,笑笑,快步走去乘電梯。
不用飯團提醒,她也知道自己身上沾染的味道有多重。進了屋,她立即将身上的衣服全部脫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去浴室從頭到腳沖個幹淨。
裹着浴巾出來,才将剛才情急直接脫在地上的衣服撿起來,因為時間太晚不便用洗衣機,除了要扔掉的薄絨打底襪和需要手洗的内衣褲,其他的全都放進髒衣簍裡。
換上寬松的睡衣褲,都已經準備躺上床了,出于一種隐秘的羞恥心她折返到垃圾桶前,将那條才扔掉的黑色打底襪撿起來,團了又團打成一個死結,然後抻開一個新垃圾袋裝好,以防被人誤打開,她還拿油筆在上面寫了“碎玻璃勿拆”幾個字。
做完這些,她才放下心,摟着飯團縮進被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