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桃之間磋磨的聲音又悶又沉,蘇鹽看着面前來來往往的車流,淡聲說:“我不知道。”
老金點點頭,不再說什麼。
很快,蘇鹽叫的車到了。
老金笑着幫蘇鹽拉開後座車門,既像對領導又像對待關心的晚輩那樣,将蘇鹽送上了車。
蘇鹽坐在後座,輕搖了下頭将一些雜念驅逐出腦海,拿出手機專心回複工作微信。
一晃眼就到了周六。
一早,蘇鹽收到聞迦汀的信息,他提議今天下班後就出發,過去住一晚,明天夜裡回來,留出一整個白天遊玩。
蘇鹽當然說好。
她上午去店裡做了一場培訓,吃過午飯之後,轉車去紅梅小區附近和新沂一家彙合。
約好的下午一點半,蘇鹽提前二十分鐘到達。
進門時,這家店的值班人員卻說她約的人已經在會議室等着了。
蘇鹽拎着包快步走去,裡面的人聽見腳步聲惶惑地轉頭看向門口方向。
新沂說:“這就是我跟你們說的蘇經理。”
聞言,他身旁那對面相看着要比實際年紀蒼老得多的夫妻立刻從椅子上站起來,對蘇鹽露出一種讨好而忐忑的笑來。
“二位好,我是蘇鹽,請坐。”蘇鹽放下包,對他們溫和一笑。
房主很快也到了。
由于價格事先已經談好,隻需在電腦上稍微修改下模闆合同,填好出租房和承租方信息,将合同打印出來雙方簽字按上手印。
然後承租方向房主預交四個月的房租,蘇鹽根據交接清單利用美諾的VR技術帶雙方線上做好物品交接,最後承租方向中介方付清傭金,整個流程就算走完了。
按規定,美諾租房收傭一般都是一個月租金,但實際上運營經理有折扣權,可以将中介費降至六折。蘇鹽就按照六折的價格将這單收傭錄入系統。
新沂爸媽沒怎麼聽明白,新沂就言簡意赅地和他們說:“蘇經理少收我們錢了。”
新沂爸媽對視一眼,臉上都出現了驚喜和受寵若驚的表情,緊接着新沂媽媽就羞赧地湊上前,布滿皺紋的幹手在兩邊衣服上無意識搓了搓,她怯怯地問:“姑娘,少收的錢不是你給補上的吧?這可興不得啊。”
蘇鹽就說:“怎麼會,我沒添補也沒違反公司規定,您放心。”
新沂媽媽聽明白了,但還是不太敢信,轉頭去看新沂,見他點了下頭,才真的高興起來。
她兩手伸來,卻不真的觸碰到蘇鹽,隻敢停頓在虛空中,她熱情而腼腆地邀請道:“姑娘你空了就來家,我包餃子給你吃。”
餃子是北方普通人家待客的最高禮儀,蘇鹽立刻笑了,她托住新沂媽媽的手:“您的手藝一定很好,如果有時間我一定厚着臉皮上門打擾您和叔叔。”
紅梅小區離得很近,他們來時是步行,也打算步行回去。
蘇鹽這會兒不趕時間,就同他們一道出了店門,預備去最近的地鐵站。
新沂媽媽知道後,就一定讓新沂給蘇鹽帶路。
“不用了阿姨,我有地圖。”蘇鹽笑着将手機屏展示給她看。
但新沂媽媽還是堅持。
“走吧。”到了岔路口,新沂兩手往兜裡一揣,徑自往通向地鐵站的街巷走去。
蘇鹽無法,隻得和新沂爸媽揮揮手,然後大步追上另一邊的新沂。
新沂沒什麼話,隻顧往前走。
他把蘇鹽送到地鐵口之後,低頭踢了下腳下并不存在的石子,然後忽然擡眼問蘇鹽:“你、真的沒做虧本生意?”
韓營在東區微信群裡發起了接龍,蘇鹽正在低頭編輯信息,過了兩秒才停下打字的動作,她錯愕地看向新沂,笑說:“我看起來有那麼傻嗎?”
新沂抿住唇,少年的表情驚人的執拗。
蘇鹽無法,隻得收起笑意,鄭重其事地回答道:“我沒有也不會做虧本生意,别有心理負擔。”
新沂沒作聲,幾秒後重重地點了一下頭,轉身折進風裡。
蘇鹽看了眼他離開的瘦長身影,一刹那想到了竹。
下午五點多,有個經理在東區小群裡組織大家休息日去他女朋友開的羽毛球館消費,說是消費其實場地費全免還請吃飯,主要是過去配合拍下球館宣傳片。
有這等好事,大家當然踴躍參加。
在一溜水的call 1中,蘇鹽帶着歉意不能到場的信息顯得格外突出。
熊沐佳就問她:什麼事啊,咱大區的集體活動你不也參加?
蘇鹽:提前和朋友約好了外出。
她艾特那個發起提議的經理,連發幾個不好意思的表情包。
那個經理倒沒說什麼,回了個OK和眨眼微笑的表情。
事情說到這裡本來就該了了,哪知熊沐佳十分充滿求知欲地又在群裡對蘇鹽發起提問:你的朋友不就是咱大區這些人嗎?怎麼過個年,就背着我們發展新人脈啦?【從實招來】【皮鞭伺候】
末了,她還艾特老于:你說是吧?
熊沐佳這種在群裡針對性刨根問底的行為,換作任何人都會不太舒服。
蘇鹽索性裝傻,發了個懵懂貓咪的表情包,然後便叉掉群聊,沒再管她後面又說了什麼。
一到六點,蘇鹽就打卡下班。
剛上班第一周,韓營這兩天正忙着參加上頭組織的各種會,沒抽出空來給他們開線上會。大家也就樂得清閑,該下班下班,能早走一分鐘絕不多留一秒。
蘇鹽是打車回瀾山公寓的。
包包今早出門前簡單收拾了下,隻在那邊待一天一晚,需要帶的東西本來也不多。
她趕着回來除了拿包,再就是給飯團換水加糧,以及換衣服。
她脫了西服工裝,往身上套了件中長款的套頭毛衣和一條黑色緊身褲,站在浴室鏡子前解開紮在腦後的低馬尾,以指作梳将服帖的長發抓蓬松些。
早上畫的淡妝鼻翼兩側的粉底仔細看有些剝落,她湊在鏡子前小心地補妝,然後擦掉唇上的裸色口紅,換了支“杏桃粉棕”的緞光唇釉薄塗一層,輕輕抿了抿。
聞迦汀提前打來電話,說是十分鐘之後到公寓樓下。
“好。”蘇鹽頓了下,說,“你把車泊進停車場吧。”
不等那頭說什麼,她欲蓋彌彰地解釋:“這幾天交警抓得挺嚴,公寓樓前的臨停車好多都被貼了罰單。”
“嗯。”清朗的男音從聽筒裡傳來,聽不出情緒。
電話挂斷,蘇鹽看着鏡子裡的人影,心想約法三章他是親口答應了的——其中第二條,盡可能地保持低調,不公開。
做情人嘛,本來就不是什麼值得宣揚的事。
該有的分寸和禁忌蘇鹽都知道。
比如人言可畏這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