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後,宿舍内人聲稀落,大多數選手都會選擇休息,因為早上錄制起得也不算晚,小部分能力者則選擇了去練習室自行練習。隻有511房裡,氣氛顯得不怎麼融洽。
同一個宿舍的陳逐跟着顧晚昀和夏生壓根沒有回宿舍,蘇蟄是B班的,和CD傳媒的那批練習生走得比較近,多半是因為初舞台後經常坐在一起。侯明成則坐在自己的桌前對着那張歌詞,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江序也留在宿舍,同樣沉默。
他躺在自己的床上,歪着頭,紗布順着眉骨斜貼至顴側,白得有點刺眼。午後的光透過窗簾洇進來,光斑一片片,打在他的側臉上,睫毛根根可數,在美麗臉龐上顯得神聖。
他手裡握着那瓶白藍相間的眼藥水,沒打開,也沒放下。
李桃住516,宿舍是随機抽取的,所以大家都住得很雜。他和伊萬、王逸真、邵藝一起住,四個A班住在一起也被大家調侃為封神寝室。王逸真是ToGo的舞擔,邵藝是CD的vocal,伊萬就不用多說,舞跳得專業等級都和他們不同,自然現在寝室裡就剩下了他一個。
他回宿舍後就卸了妝,就直奔了511,順手就把毛巾搭在了江序的床頭欄杆上,蹲下掀開紗布看了看他的眼睛:“哥,你這也太腫了吧?”
江序嗯了一聲,算是回應。
“疼嗎?”
“還行。”他聲音輕,不像真沒事。
李桃看了看他沒動的眼藥水,又看看他眼角發紅的樣子,“你這是不想點?”
江序沒有說話。
他指尖摩挲着瓶身,像是在猶豫,又像是根本沒在猶豫。
不遠處侯明成坐在書桌前,聲音透過紙頁低低地傳來:“你要是怕影響,就趕緊現在點藥,等錄的時候能痊愈。”
江序聽見了,卻還是沒動作。
李桃歪頭看他:“你到底在想什麼呀?”
過了好一會兒,江序才開口。
他語調裡沒什麼起伏,隻是很輕:“……我在想,到時候好不了,會不會連鏡頭都不給我。”
這話說得極輕,卻精準地把那份不安暴露在空氣裡。
李桃怔了一下,沒急着安慰,反而一屁股坐在他的床沿,過了會兒才道:“你是A班的嘛,原本就不可能沒鏡頭。你這塊紗布,指不定還能幫你拉個出圈點。”
江序擡眼,目光裡卻沒有被說服的神色。他一向不愛多說話,沉默的時候就像是把自己藏在水底,誰都摸不清他心裡漩渦有沒有泛起漣漪。
“你就這麼沒信心?”侯明成合上本子,回頭看他,眼神不算柔和,“你要覺得鏡頭不拍你,那你幹脆别練了,反正你也不指望站上去。”
這話不客氣,但語氣卻不像真像吵架沖突。
李桃皺了下眉:“你這說話能不能緩一緩。”
“我這是在提醒他,”侯明成盯着江序,“還有一周,你現在退縮,是不是早了點?”
江序沒反駁,隻是微微偏過頭去,像是不想讓人看見他的眼神。
李桃輕輕拍了拍他的背:“别聽他的。你練得又不差,鏡頭愛拍誰我們說了不算,但你總不能因為個麥粒腫就先放棄自己。”
他頓了頓,笑着道:“你長得好看,不用兩隻眼也能被看見。再說了,這不是還剩一隻嘛。”
江序終于笑了一下,低低的,很淡,也不長久。
“行了,趕緊點藥睡一覺吧,”李桃把藥瓶從他手裡接過去,幫他擰開,“給,不敢下手就我給你點,不痛的。”
他彎着眼笑,語氣認真極了:“你别總自卑,我們可是揚眉吐氣進了A班了,再也不是以前的我們了。”
江序沒說話,隻是點了點頭。
那點點頭的動作,比什麼都更讓人放心。
江序半垂着的眼睛下,神色有一瞬變得晦暗。
他忽然想到去年的那個節目,遠比現在可怕。
他和李桃也是過着練習室、宿舍、食堂三點一線的日子,也是在每一輪排名後咬牙挺着,說服自己别在意鏡頭不拍、練習生不合、剪輯沒鏡頭。
他不是不努力,甚至比很多人更穩,可播出時,他的鏡頭非但寥寥無幾。而唯一的幾個,甚至被惡意拼接成了“高冷不合群”的素材。
節目播出時,彈幕評論冷嘲熱諷,淹沒着畫面,連他的臉都看不清楚。成團出道後卻引起一大部分人的惋惜,說自己是意難平。
他回到家的那些天,是真的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他隻是覺得嘲諷。
從那之後,他原本就冷的性子就更不太愛說話了。如今再回來,站在“回鍋肉”的标簽之下,即使身邊是李桃,是一起奮鬥的戰友,是還願意相信他的人,他也不敢再随便信什麼“努力會被看見”。
江序緩緩吸了口氣,把那點湧上來的情緒壓下去。
“……點吧。”他聲音很輕,卻終于開口,“你幫我。”
李桃頓了一下,笑容更認真了:“這就對了嘛。”
他小心地接過眼藥水,動作認真得像是在完成一件多麼重要的事情,就像是在替朋友護住最後一點,自己也不願說出口的希望。
江序沒再說話,隻是任由李桃幫他點藥。眼睛被李桃撐開,被迫全神貫注地與他對視,看着李桃的神情,藥水滴落後的眼球震顫,他瞬間閉緊雙眼,睫毛在光裡動了動,有點小幅度地發着抖。
空氣沉靜了一會兒。
侯明成忽然又出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