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雲華宮熱鬧得緊。
自打昌甯大長公主離宮後,宮内就翻修了一遍,裡頭的人換了一遭,全是君主親自安排。
今日,大長公主終于可以回宮,宮内的下人,也終于都領了各自的活,無一不在忙活。
“桃枝!你别去那裡,殿下吩咐不讓人去的!”
大長公主的寝殿外,一個穿着宮女服的姑娘正端着一盆水,準備開門進屋。
手剛擡起,便被身後趕來的宮女叫住了。
宮女壓住聲音,拉她走:“桃枝你糊塗,這雲華宮的主子回來了,何必再聽君主的?我們的主子當是昌甯殿下才對。”
桃枝蹙眉:“這世間,無人比君主更大,君主也吩咐了,說殿下舟車勞頓,要打水去……”
一旁的宮女擡手作噤聲狀,聲音壓得更低,道:“我方才看見驸馬進去了,現在我們去打擾,必得被殿下怪罪的,你去那兒幫忙修剪花枝吧,你不是最會這個了麼?快去快去……”
說着,宮女已經奪過她手中水盆推着她遠去。
桃枝一步三回頭,望向緊閉的殿門,眼神暗藏尖銳,仿佛要将那窗戶紙刺穿一般——
倏忽間,屋内燭火閃了閃。
清脆的破裂聲傳來。
李連清避着褚纓的靠近,慌亂間,手将床頭的盆栽碰掉。
他微微仰頭,想退後,卻被匕首挾持着不能動作,血珠沿着他鎖骨滑入松散的衣襟中,沒入在黑暗裡。他緊抓着床上鋪陳的褥單,将它抓出了褶皺,其上張揚的花紋都變了形。
臉上那隻手溫柔撫摸,面前人眸中落淚,刀刃卻毫不留情。
“驸馬為何避我?”
李連清微微阖眸,語氣平靜反問她:“何時恢複的?”
褚纓貼近:“怎麼,在思考該怎麼騙我麼。你要不要猜猜,我究竟是何時恢複的。”
李連清閉眼,偏過頭去,“殿下恢複的事情,我不會告訴君主的,不管殿下信不……”
褚纓的手撫在他腰側,在他說話間,又往後去,傾身抱住了他,伏在他胸前,打斷他輕聲道:“我信。”
“……”
那能不能把刀收回去啊?
片刻後,褚纓忽而笑了幾聲,銀鈴般的笑聲回蕩在耳邊,李連清低眸看過去,恰時褚纓也擡頭,望着他。
“不會騙人的話,我可以教你。”褚纓輕聲細語說着,匕首順着他脊背往下,挑斷了腰帶,另一隻手又落回他腰側輕撫,“李連清,若要騙人,首先得騙過自己。”
李連清呼吸一顫,擡手要拿開她的手,但那匕首又回到了他頸邊,他的手隻能又收回去。
“……我沒騙殿下什麼,我說的都是真話。”
“你不是季卿。”褚纓提醒。
“那是殿下自己喊的,與我何幹?”李連清反駁。
褚纓倏然一笑:“哦,是嗎?”
她指尖收緊,手腕一轉,将匕首橫在他喉前,同時另一隻手猛的往下,抓住了他命根子,“但我看你扮他倒是樂在其中。”
李連清身體僵住,臉色紅一陣白一陣,話語急促:“殿下這不行……”
“你是我的驸馬,有哪裡我碰不得的?”
“……”
褚纓唇角勾起一笑,接着質問他:“既有解藥,又為何不喂我?”
李連清默然片刻,在她指尖緩緩收緊的時候,乖乖開口,回答道:“本想讓殿下自己将解藥吃了,而且那日止期出現,我以為,她也會看着你的,不會出事,便不想多管閑事。”
褚纓的手這才松了松,“哦”了一聲,随後立馬再次收緊。
“好吧,那我信你,不過……占了我那麼久便宜,你也得付出點什麼吧。”
李連清瞪大雙眼,以為她真要将他閹了,差點沒穩住呼吸,“殿下你不能……”
這時,褚纓忽然噗嗤一下笑出來。笑聲持續良久,她方才緩緩道:“我在端央時,看了幾本新的話本子,看了點新東西——”
她手腕轉了轉,将刀鋒換了個方向,冰冷的觸感落在喉結上,李連清指尖驟然收緊,呼吸一頓。
她的聲音纏繞在耳邊:“你再陪我試試。”
李連清眸光微顫,目光往下,落在喉前的匕首上。
褚纓注意到了他提醒似的眼神,眉梢微挑,但沒有挪開匕首,反而操縱着匕首繼續往下,挑開他衣襟。
而後這隻作亂的手被抓住,詢問的聲音落在耳邊,格外平靜:“殿下想怎麼試?”
褚纓稍稍一愣,擡起頭看向他,他面色略微泛白,但燭火照在他臉上,倒也添上了些氣色。
隻是那眸中,未免太過冷淡。
褚纓湊上去親他。
他便把頭偏開,隻能親得到臉。
褚纓又追過去,于是他微微後仰,直起身子,再次避開,這回臉都親不到。
褚纓眼眸一冷,攥緊匕首,刀尖抵在他身前,心髒處,一瞬便見了血,透過白衣,看得無比清晰。
“你不願意,我便殺了你。”
“那殿下該刺得再深一些。”
褚纓眸色微動,一聲輕笑,順着他的話将匕首再往裡刺,他面色更白,連燭火都照不出血色了。
火光在他臉上搖曳,褚纓擡眸,順着燭火,眼眸從心髒處緩緩上移,略過他覆蓋着層層陰影的鎖骨,那兒還有血珠流下的痕迹,再往上,便是他那張臉。
她頭一次認真,細細的去打量,露骨的眼神在他臉上滾過一遭又一遭,肆無忌憚。
她這才發現,他右眉尾有顆痣,一顆極小的痣,不仔細去看,完全無法察覺。
她的眼神在那顆痣上碾過,輾轉片刻,又挪到一汪清水中,黝黑的眼眸在其中格外明顯,她鋒刃般的眼神将它剖開,仿佛要把裡面所有的情緒找出。
“因何置氣?”褚纓望着那眸中複雜的情緒問道。她眸裡帶上了幾分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