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杉别墅很少有人打理,草坪接近荒蕪。
月色下,淡綠色的一張“毯”,看起來平整,然而平底鞋踩在裡面,一走一陷。
穆真已經十分謹慎,可一個不注意,還是踩進泥裡。
“嘶。”她低頭,踮腳,眉頭緊皺。
小羊皮的鞋幫,不止挂着泥,連同褲子一角,也髒了。
穆真頓了一下,彎身想去清理,可因單腳支地,身體晃了一下。
“慢點。”李哲南扶她,隻碰到穆真肘彎,托一把就撤手。
還算紳士。
穆真扭頭看他一眼,不算太意外,但也沒道謝,她目光重新對焦到鞋底,眉心仍然是皺着的。
李哲南:“草坪剛灌過水,凹的地方就變成泥坑了。”
穆真反應很快:“你們剛才玩水了?”完全是遷怒的口吻。
李哲南點了點頭,應下。
穆真深吸一口氣,莫名的煩躁,不來自于弄髒的鞋,而是慨歎,三月的季節,戶外玩水,這些小男孩的身體真好。
費力挪到車邊,停車位地面幹燥,穆真不想弄髒車子,幹脆把鞋都脫掉,她彎身準備上車,李哲南開口。
“要不然我幫你開車?”他乖乖站着,有種想上前不敢上前的克制。
穆真懷疑自己之前是不是把人拒絕得太狠,以至于,人家小男孩都有點怕她了。
她拎着鞋子,語氣緩了緩,“你的車呢?”
李哲南:“我怕被人灌酒,沒開。”
“那你現在能開?”
李哲南聽出穆真松動的語氣,走過去,“可以。”
從别墅回到城區,車程大約四十分鐘,下了環城高速,晚高峰已經過去,城中道路,比來時順暢很多。
大晚上的,穆真被警察拎着訓話,然後又跑上幾十公裡來罵穆理,燥郁的心情,在此時稍微緩解。
穆真陷入沉默,有種把李哲南完全當司機的意思——不理不睬,沒有對視,也沒有交談。
見她興緻不高,李哲南也不打擾,專心開車,全程禮讓溫和,根本看不到他騎摩托車的沖勁。
路口遇見紅燈,他輕踩刹車,等待間隙,穆真把車窗落下一條縫。
夜風潛入,帶起車内空氣微小的循環,女人長發伏動,露出柔潤的側臉,珍珠耳飾綴在耳垂邊緣,與她眼眸輝映。
李哲南去看右耳鏡,借這機會,他瞥了穆真幾次。
穆真擡手把碎發掖在耳後,沒轉頭,卻出聲,問:“為什麼看我?”
這個時候,應該誇她漂亮、誇她美、誇她性張力爆棚,是個男人都想睡。
李哲南偏偏繞過正确答案:“你今天看起來心情不太好。”
穆真斂眸,一時沒有說話。
她并非一味封閉自己,而是旁邊坐着的人,根本不是可以傾訴的對象,年齡是隔閡,學生的身份也意味着他白紙一樣的閱曆,給不了她什麼有價值的建議。
如果隻是沖他發洩情緒呢?
算了,無緣無故的,憑什麼跟人家發脾氣。
跟一個陌生人随意發洩情緒,就像随地吐痰一樣,醜陋且不道德。
穆真幹不出來。
車裡再度沉默,甚至比剛才還要壓抑。
終于,來到穆真家樓下。
同時抵達的,還有積攢了一天的雨,淅淅瀝瀝落下來,敲打玻璃窗,很快窗外視線變得模糊。
狹小車内,猶如與世隔絕的孤島。
李哲南泊好車,鑰匙拔下,放在中控台上。
“那我先回去了。”他微微側身,去解安全帶。
“多少錢?”穆真忽然出聲。
李哲南側過下颌,揚眉,懷疑自己被當成代駕了。
穆真懶懶看他:“你不是要做我的生意嗎,不是要給我打八折嗎?”
李哲南眯了眯眼,望向她,一時沒有動。
他不知道穆真今晚的情緒來自哪裡,但直覺告訴他,她心情很糟糕,這種糟糕,甚至還帶着點自暴自棄的意味。
不然,她怎麼會親自破壞曾經堅持過的原則——
不是拒絕他麼?
不是不想玩鴨子嗎?
穆真的反常,令李哲南有些許不适,他懷疑自己正在給别人擦屁股,而那個别人,大概率是她的渣男前任。
可能是等太久,穆真失去耐心,直接傾身,伸手從李哲南衛衣圓領下,挑起他的金鍊,往前一勾。
不大的力氣,李哲南順勢靠近,兩人面對面,隻差幾公分,随時可以吻上的距離,他們靜默相視。
溫熱的呼吸,萦繞空氣,車子裡有種暧昧的香氣,輕輕蕩開。
穆真:“怎麼不回答,你不做生意了,還是已經找到新目标了?”
李哲南輕笑了一聲,“我一直在找,但總沒有合适的……畢竟,好工作可遇不可求。”
把這件事比喻成“工作”,還拿出這樣認真的态度,穆真覺得有趣。
她輕聲開口,“我個性不讨喜,工作也忙,相處起來可能無滋無味很無趣,你要做我生意麼?”
李哲南亦低聲說:“給錢就行。”
穆真點點頭。
各行各業都講求“專業”,她喜歡李哲南拿錢辦事的“專業”态度,管你是談情說愛,還是上床|做|愛,“專業”總比“業餘”強。
她一生恪守規矩,認為情比金堅,現在想想,全是狗屁。
穆真現在隻信賴花錢買來的服務。
“我需要怎麼支付?微信支付寶,還是銀行轉賬?”
“我都可以,看你。”
“需要定金嗎?”
“月結就行。”
“月薪多少?”
在這裡,穆真看到李哲南明顯停頓了一下,應該是在思考,她在很多求職者的臉上,都見過這個表情。
但李哲南微微挑了一下眉,神情多了絲輕浮,不知道是不是工種不同的緣故。
穆真沒催他,看着他想,片刻後,李哲南笑了一下,“三萬到五萬,可以嗎。”
不知道是為錢,還是為她的人,李哲南開口時,展露笑意,甚至,視線代替手,輕掃她臉龐。
那樣的泰然,讓人對他獵人與獵物的身份,産生輕微混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