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羽果然還是一如既往的随心所欲。
這隻名叫黑羽的烏鴉,實際上是簡從生的小鬼。
黑羽本身并不小,甚至在尋常烏鴉中算是大個的。但簡從生還是個孩子的時候無意間召喚出了它,發現這個小鬼不僅會說話,還可以随叫随到,實在奇異。
此後簡從生就一直讓它跟在身邊,也就習慣了把它當成小鬼。
隻是沒想到黑羽竟然也跟着簡從生一起卷進這世界,還在緊要關頭從天而降。
小女孩很快就被黑羽折磨得惱羞成怒,提起地上的斷裂木棍就朝黑羽扔了過去。
此時黑羽已經飛出門外,還好似嘲諷地“啊、啊”了兩聲,引得小女孩瘋狂追殺。
不一會兒,走廊又變得安靜了。
簡從生無力地推開門,僵着身子把發麻的腿擡了出來,一副痛不欲生的樣子。
“你是弱智還是想死?居然乖乖跟着npc走。”時景煥不合時宜地開口,偏偏還說得很欠揍。
他哪裡乖乖跟着了???
簡從生倒吸一口涼氣,複又長長地呼了出來。
“拜托,你要是動作再慢點我早就跑了。”
時景煥垂眼看向手中微微抖動的鏡子,一陣微不可聞的電流聲穿過,他在這玩意造出大動靜前沉聲發令:“别說話。”
接收到命令的電流聲打着旋兒飄向空中,竟真的沒再出聲。
簡從生:“?”
時景煥無視他詢問的眼神,彎腰撿起小女孩剩下的半節木棍殘骸:“那是我多此一舉了?”
簡從生捶了捶發麻的腿,看這人跟個老大爺似的靠在門邊把玩木棍,莫名不爽。
于是他提起假笑:“可不是麼,拉人進衣櫃的時候也不管旁邊人死活。”
“沒良心。”時景煥也當仁不讓,目光在簡從生身上打了個轉,又看向别處。
等着吧你,沒禮貌的東西。
簡從生齒間不自覺咬緊。
但沒過一會兒,他還是覺得沒必要跟牙齒過不去:“你在哪兒醒來的?”
“跟你同一個地方。”
“那我怎麼沒看見你?”
“當時我出去打探了一圈情況,回來你就不見了。”
簡從生想起自己跟那個表裡不一的醜東西待了兩個多小時,甚至還說了幾句話,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做何反應。
這坑爹的倒黴世界。
渾然不覺得有什麼不對的時景煥将木棍放在一邊,繼續擺弄着鏡子,完全沒注意他臉上的風雲變幻。
簡從生挑了挑眉:“這麼重要麼,上次就看你拿在手裡。”
“傳家之寶。”時景煥面不改色。
幾句話下來,簡從生感覺跟他尿不到一個壺裡,隻好又換了個話題。
“那你打探出什麼了?”
如果沒有的話,他一定會把這人頭捶爆。
時景煥思忖半天,徐聲說:“這家人少爺好像失蹤了。”
“等等,你先說這是哪裡。”簡從生擡手止住話頭。
“應該是時間縫隙。”
這裡所說的縫隙,其實并不是人們常說的物質意義上的裂縫。
人世幾回傷往事,多歎春秋[1]。有些人死後遊離于時間之外,靈魂便會日漸消弭為碎片,闖進人的夢裡作惡。但大多時候,這些碎片會帶着記憶“重生”成新的世界。
靈魂并不會察覺到肉身已死,隻是認為上天給了他彌補的機會,“重生”後的世界就叫做“棧界”。
棧界有好有壞,好的那一類頂多吓吓人,被網進來的守時人找到棧源就能安然無恙地出去,稱為永恒域。
而壞的那一類更偏向于靈魂的負面環境,守時人若是不能找到魂魄異化所在,就會受靈魂體的潛意識折磨,一輩子困在這裡、生不如死,直到最後消失殆盡。這種稱為時間縫隙。
話音落下,偌大的宅子陷入死一般的寂靜,簡從生僵在臉上的笑容碎成了八瓣。
守時人,怪不得他覺得熟悉。
爺爺早些年提及簡家上個守時人的時候,不經意間說起過這個詞。據說時間之外天地回轉,多得是不歸魂,鬼門關不收的魂靈,總會有倒黴蛋被拉進來當收拾爛攤子的人。
等到反應過來時,簡從生才發覺腕骨已經被搓得通紅。
雙腿早已恢複知覺,他假意伸了個懶腰,打趣說道:“你對這些了解得還挺清楚啊。”
“不客氣,就當是培訓了。”時景煥見這人不再半身不遂,轉身向門外走去。
留下簡從生一個人:“什麼?”
時景煥卻沒有再回應他。
……
二人走在老宅裡,此時大概是初秋時節,空氣中還彌漫着夏末的暑氣,蕩着波朝人撲面而來。夜半時分,隻剩下仆從們你一言我一語地收拾着庭院。
簡從生在地上随手撿了一根樹枝,步伐緩慢地跟在時景煥後面,終于還是開口問:“誰的靈魂?”
時景煥腳步沒停:“不知道。”
看來得找。簡從生點了點頭,也沒有再追問。
這些場景他見過,準确地來說,很久之前他在夢裡見過。
足以遮天蔽日的老樹、堆砌而成的假山、步履匆匆的行人,都在他的夢裡模糊又短暫地出現過。他也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以這樣的形式再次想起來。
不過顯然想起來了也沒用——他根本沒料到正房最中央梁上會吊着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