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貼的符主要是用來問靈的。
“你是誰?”
方才兇神惡煞的模樣已然被壓下去,折肢人在椅子上扭動着身軀,口中嗆出暗到發黑的液體,吭哧了半天也沒法吐出一個字。
“誰殺了你?”
“少……爺……”折肢人扭曲的手伸向自己,痛哭地扣着口腔裡的濃稠,耳朵也滲出絲絲血斑。
簡從生緊緊盯着折肢人,突然感到腦後如同被利針穿刺而過一般,一瞬間的疼痛讓他閉起眼睛。黑暗中閃過無數畫面,全身泛起密密麻麻的刺痛,他感覺自己被頭發纏繞起來,陷入無盡的眩暈中。
不知天旋地轉多久,再次睜眼時,簡從生的瞳孔湧出細微的冰碴狀紋路,世界在他的面前颠倒,他透過折肢人輪廓的重影,恍惚間看到另一個迫切沖出軀體的靈魂。
靈魂被困在折肢人軀體的牢籠裡,任憑如何沖撞都無法脫離而出,簡從生不自覺地往後退。他探出手試圖抓住什麼東西穩住身形,朦朦胧胧地聽到有人在跟他說話,可耳邊悶脹得像是被覆了一層膜,外界的聲音不甚清晰。
簡從生定了定神,手指用力扣着中指指腹,強烈的痛覺使他勉強穩住視角,在一片狼藉中湊近折肢人。
折肢人體内靈魂動作得更加劇烈,半透明的虛影彙在一起,聚成一團大概的人形,簡從生心中陡然生出一種熟悉的感覺。
而後,他聽到雜亂的響聲,多道聲音在耳邊層出不窮,時景煥低沉音色格外明顯:“你怎麼了?”
“不用管我,”簡從生甩甩頭,掌心用力按着太陽穴,濃烈的空氣在喉間穿梭,他幾乎費勁全身力氣問魂靈:“你究竟是誰?”
“我……”
折肢人頓了一頓,突然垂下頭大喘氣,身體劇烈顫動,猝不及防地暴起掙脫所有枷鎖,胡亂沖撞着空氣。
它張牙舞爪得亂竄,頃刻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房屋内用于隔斷的流蘇随之劇烈震蕩,在一片靜默中逐漸歸于平靜。
“又是被操縱的傀儡。”時景煥神色莊重,撿起折肢人掉落的紙片。
自從上次被打斷思路後,簡從生就再沒顧及藍眼睛這件事,直到他再次看到靈魂才倏地想起來。
他活了二十七年眼睛都是深褐色,卻在進棧後變成了藍色,其中的原因極有可能與看見屍體的靈魂有關。
天色已然黯淡下去,悶熱潮濕的環境讓人喘不過氣,四面八方壓下來的墨色帶着還未消散的熱量,無聲地鑽進簡從生的胸膛。
“我剛看到它體内的靈魂了。”簡從生頓了頓,“看起來很痛苦,不像是原有的魂魄。”
餘成初遲疑了一下,問道:“這個人會不會不是少爺?”
簡從生沒有回話,不自覺地踱步起來,腳下是一團亂麻,遺留下的陣陣錐痛敲打着他的神經,嘈雜幽閉的環境更讓呼吸越來越沉重。
與過去看到的靈魂碎片不同,簡從生從未感到世界如此混亂過,更不知看見靈魂深處會是撕心裂肺般痛苦。
“不,這具身體應該是他沒錯,隻是靈魂太過不協調,更像是被硬塞進去的。”
胡毅半天沒插上話,沿着折肢人躺過的椅子轉一圈,也沒覺得有什麼特别之處。他說:“硬塞……之前也發生過類似的事情。”
餘佳簡看向他:“你遇到過?”
“遇是遇到過,但那是我的第一個棧,細節早就忘完了。”
胡毅一把撈起翻倒在地的木桌,半靠半坐地倚着桌沿,完全沒有想要細細回憶的樣子。
餘佳簡莫名來火:“那你說什麼。”
先前還奉承聽話的人如此嗆他讓胡毅很不習慣,他做守時人最享受的就是當主心骨指使别人,現在全都讓那個叫時的人搶了。
他越想越氣,聲音中夾雜着惱怒:“說說還不行了啊,就是很耳熟啊,你最好說話給我客氣點!”
“吵,再吵大聲點,最好把詭怪全引來。”簡從生揚着聲音掐斷即将吵架的苗頭,面色不善。
短短一晚相處下來,簡從生算是明白,在棧裡面跟人正常交流完全是白費功夫,尤其得知這裡是時縫後。
胡毅憋一肚子火被強制按滅,偃旗息鼓道:“……我隻記得換過靈魂的人會保留原來的習慣,比如慣用手之類的。”
還在琢磨折肢人的時景煥任憑他們争論不休,神思漸漸遊離至簡從生方才說的話。他嘴唇抿成一條線,忽然覺得房内過于擁擠,向外走了幾步。
靈魂互換……
渡靈?
這個詞在腦海中一閃而過,時景煥猛地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