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這個“時景煥”根本不是活人。
此時已經是深夜,濃烈的黑色吞噬大地,遠處打更聲撞進耳中,走廊也長得一眼望不到頭。
打更人敲鑼的刺鳴聲愈發急促,催促着簡從生前進。
咚——
乍破的一瞬間,簡從生迅速挑滅油燈,走廊上隻剩下昏暗的光,簡從生一個閃身移動到轉角隐蔽處。
三面牆壁包圍下,逼仄的空間幾乎容不下一個成年男子。若是被發現,甚至沒有退路可以逃,簡從生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簡從生?”
“你去哪兒了?”
不遠處傳來“時景煥”呼喚,低沉的聲音在夜晚帶着回音,語氣中還有幾分急促,但簡從生并不回應。
大概從找岑立的那段時間,這個“時景煥”就悄悄換了人。悶葫蘆本就少言寡語,一直悄無聲息地跟在後面,所以一時半會兒也沒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直到剛剛說話時才察覺出不對勁。
想到這裡,簡從生不由得生出絲絲冷汗,偏偏這時打更人還在不眠不休地敲鑼打更……
打更?
說來這尖銳的敲鑼聲自剛才開始就在走廊内回蕩,陰魂不散的就好像是……在引着路!
“簡從生——”
“時景煥”還在到處尋找着,聲音不斷飄過來,離簡從生越來越近。
簡從生心中深感不妙,情急之下他攥緊油燈,直沖那人胸膛砸過去,随即立刻向反方向跑。
他聽到油燈掉落在地上的聲音,随着距離越來越遠,最後變得微不可聞,不知跑了多久,老宅的大門出現在眼前。
雖然他很想會會身後那個魑魅魍魉,但更重要的似乎是院外不停敲鑼的打更人。越來越激烈的敲鑼聲指引着“時景煥”動作,二者之間一定有着更深層次的聯系。
暗紅色的大門不甚清晰,簡從生想起自己剛進入棧界時,也像今天一樣拼命地跑,宅院大門是皚皚一片白雪。
外面的一切都是未知,說不定正是在指引着他走出宅院,想到這裡已經來不及,他推開了宅院沉重的大門——
好在一切都是虛無。
宅院外面空得出奇,甚至讓人懷疑是否真的有路存在。
夜色遮蔽在眼前,簡從生試探着,循着敲鑼聲緩慢移動。
身後已然沒了聲音,看來老宅裡的鬼并不能順着追出來,四四方方的院子便是它們最大範圍的去處。
漸漸地,敲鑼聲越來越微弱,乍一聽還以為是打更人走遠了,可尖刺的聲音仍然在耳邊萦繞,細微的呲呲聲不斷紮着耳膜,更像是從身後傳來的。
簡從生猛地轉頭,瞬息萬變間看見一道泛着灰的虛影正跟在後面,似乎想随着後背一起消失在視線中,還沒來得及移動就被發現了。
他第一時間往旁邊退了兩步,與虛影保持距離。
這虛影分明是鬼,頭上挂着一頂草帽,幾縷黑色長布條從左右兩側垂下來,半遮住了兩頰凹陷的慘白臉。大概是為了迷惑人,身上還穿了個灰白色袍子,卻也沒擋住越來越透明的下半身。
這道虛影試圖把自己隐藏在大到離譜的草帽檐下,見簡從生避之不及,提着破破爛爛的鑼敲得更加用力,狠狠在簡從生耳邊炸開。
瘋了吧?!
簡從生自小就跟靈魂打交道,隻要沒有附在實體上都不足為懼。畢竟隻是一團魂魄,再怎麼作妖基本都是裝神弄鬼。
但他頂不住這讓人暈頭轉向的噪音。
敲鑼聲愈發喪心病狂,層層疊疊回聲嘹亮,簡從生忍無可忍地擡腳,利落幹脆地踹向破鑼。
鑼鼓應聲落地,世界終于安靜了下來。
本以為虛影會惱羞成怒撲過來,簡從生已然做好了閃身的準備,可虛影似是并不着急,慢慢悠悠地移動到銅鑼邊,又擡着敲了起來。
簡從生立在原處聽了一會兒,如夢初醒般看着虛影——
雖然這鑼聲尖銳刺耳,但若是仔細聽便會發現,起起落落之間還藏着規律,隻是鑼聲一節太長,從半截聽就是一頭霧水。
簡從生視線落在鑼上,突然想起爺爺曾對他說過的話:鬼隻有三魂中的兩魂,少了人魂,是沒有主見的。
虛影一直不間歇地亂打更,執着到了癫狂的程度,恐怕意味着它的使命就是如此,背後的操控人無疑是想要擾亂視聽。
既然如此,便亂了它的鑼聲!
眼看着虛影又要越敲越烈,簡從生當機立斷,将它提着的東西奪過來,毫無章法地胡亂敲了一通。
虛影見此終于氣急敗壞,以極快的速度移動到簡從生身前,活像要兩人碎屍萬段。
簡從生手下動作不停,剛要避過這張牙舞爪的魂魄,頃刻間虛影變得透明,不多會兒就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