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棠雙眼又紅又腫,整個人極其傾頹,和上次搜尋玉滿樓時所見清冷安靜的樣子判若兩人。
最主要是情緒激動,二人費盡心機軟硬皆施,不管如何問訊就是不肯配合。
最後問急了直接一哭二鬧三上吊,揚言除了少卿謝承玉她誰都不見。
“這女的肯定看上你了,”楚濟講得口幹舌燥,“将軍何時留的情,竟叫人家如此癡狂啊?楞是誰問都不肯說,非要你親自去問她。”
“我哪有!”謝昀扶額歎息,“那春娘呢,她怎麼說?”
幾人進屋落座,蘇禦給幾人倒水,徐徐說道:“春娘狡猾得很,起斷斷不肯承認認識田青,也否認自己知道地牢一事。但我觀其氣色,瞧她言辭閃爍,目光搖擺不定,知她必定說謊。”
“多謝蘇先生相助,謝某感激不盡。”謝昀一面作揖言道。
未等蘇禦答話,幾人隻聽屋外一聲驚呼“果然顯現了!”
衆人聞言都跑出來看究竟怎麼回事。
原來是老宋在第二次驗屍。“老宋,怎麼樣?”謝昀緊忙問道。
“我用了個古法子,将臘梅花、川椒、食鹽等物搗碎成餅,加熱後敷在屍體表面,若為中毒則會顯現顔色。”老宋不緊不慢講着,“你别說,這還真就顯現了,你們瞧,屍體腹部發黑,定是服用了有毒之物。”
“哎,你這辦法到底靠不靠譜啊,你這老饕餮怎麼驗屍都用吃的東西啊?”楚濟撇嘴,滿臉狐疑。
“那當然靠譜,我老宋驗屍從沒錯過!”老宋不服忿忿道。
“這位仵作之法沒錯,古書上确實記載過一種通過熱敷來判斷屍體是否中毒的方法,隻是我還是第一次見有人用過。”蘇禦為老宋解釋道,“不愧是燕京的好仵作,蘇禦佩服。”
“老宋,幸好有你在,這次可是大功一件啊。”謝昀欣喜萬分。
“不用客氣,小謝大人隻要再請老夫吃一份透花糍就行,上次你給的透花糍吃完,那味道真是讓我老宋魂牽夢萦,”老宋眯着眼睛笑逐顔開。
“隻是據說相當難買,攤位前日日前去排隊的人如長龍一般,得等好些時候。”
謝昀聽罷笑容瞬間凝固了,再也笑不出來。
上次見老宋愛吃甜,便将裴昭給自己的透花糍随手給了他。
謝昀上輩子人到中年就不再像二十幾歲時那麼愛吃甜的,好多年不吃這些糕點什麼的,重生回來也依然是這樣的飲食習慣。
誰知他這饞嘴老頭當衆說出來了,現在裴昭人就在身旁聽得一清二楚。
謝昀不敢扭頭看他究竟是何表情,總之不會太好看就是。
這種詭異的尴尬氣氛在他和裴昭之間籠罩着,叫他不得不趕緊逃離他的視線。
“太子殿下今日親自前來,不遇空回,我當前去拜見太子殿下,好叫殿下放心。”謝昀絞盡腦汁終于想到這個現成的天衣無縫的理由。
謝昀出大理寺時,裴昭也一路跟了出來。
“裴大人去哪?”
“回禦史台。”裴昭眼尾低垂,虛掩着末梢的一抹紅。
“……”
順路的小巷今日走着像比往日更長,直到分開二人一句話都沒有再說過。
他頭也不回得離開了,日色逐漸西沉,暮色将他的背影拉得極長。
裴昭是生氣了,謝昀看得出來。不管怎麼說,他還是相當了解他這位宿敵。
他每次陰陽怪氣冷嘲熱諷是假生氣,要是真一聲不響才是真生氣了。
“幼稚!”裴昭走後謝昀一個人嘟囔着,彎腰拾起塊棱角分明的石子,朝早已看不清的背影狠狠砸去,不禁牽動了左肩的傷口撕扯着疼。
謝昀想起他死那年是三十二歲,如今這副年輕的皮囊裡裝着的是個三十二歲的靈魂。
他見過許多物是人非,忘卻很多舊事,經曆了生離死别,早就不是那個愛吃透花糍的少年謝昀。
可此時的裴昭小自己近十歲,他還不是那個要灌他毒酒的裴景明,他還把這些年少時在意的東西放在心上。
他還不是那個要灌他毒酒的裴景明。謝昀反複思忖着這句話,腦子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麼,心裡仿佛一團亂麻糾結不清,又說不出來到底是什麼滋味。
李景恒沒在彰德殿,暮色漫過窗棂時,謝昀終于在紫宸殿後的寝閣尋到了他。
李景恒身着月白鶴氅倚在榻上,膝頭攤着本書,素絹燈罩濾出的暖光落在他眉間,在眼睑下投出細密的睫影。
當今皇帝膝下子嗣稀少,隻生有兩個兒子,先皇後所生的大皇子不幸早年夭折,二皇子李景恒乃已故的婕妤所生,因是長子被立為東宮。除此之外還有幾位公主。
陛下對太子期望很高,他也總是把自己逼得很緊,從小就被當作繼承人來教導,他從不敢有一絲松懈與放縱。
“臣謝昀叩見太子殿下。”他走進寝殿跪拜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