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人向善,是莫大的德行。
許路明決定親自去一趟齊王府,将珍本交給齊王。
第二日,是朔日,諸位大人在北邊兒的紫宸殿列隊,恭候兩日不曾露面的官家。
每月初一、十五,是百官觐見天子的正日子,朝廷不管有事兒沒事兒,都得舉行朝會。餘下時日,不過是有事商議才加開朝會。一月三旬,約莫有十幾次朝會,平均不到三天就要上朝。國家地方大,事情多,沒辦法。
官家剛即位的時候,也曾雄心壯志,做出一副宵衣旰食的明君模樣。
隻是,帝王的奢靡生活不知不覺間将他的志向消磨殆盡,不過幾年的工夫,官家上朝的次數便大幅減少。從原先的二十餘次到如今的不足十次。
官家穿着一襲玄色的衮龍袍,頭上戴的是十二旒的冠冕,高居龍椅之上,氣度雍容。
然而他望着台階下的吵成一團的臣子們,有些意興闌珊。
每逢大朝,寅時便要起床梳洗,他年紀大了,精神頭不足,實在有些困倦。
兼之,這龍椅也不甚舒适。雖則宮中的繡娘縫制了熏了香的軟墊,可到底不如寝宮裡那張鋪滿虎皮狐裘的美人榻來得安逸。
他艱難地透過眼前的珠簾看向他的愛卿們,這些人為了一點子事便互相攻讦,甚至以死相逼。哪怕他這個做君父的,提一點小小的要求,這些人也敢不接受,也要違逆他!
細細想來,這些糟老頭子怎麼及得上後宮的佳人呢?
有這工夫聽他們打嘴仗,不如回去賞舞聽曲兒,豈不快哉!
怎奈,“祖宗家法”四個字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若是連大朝會也不出席,隻怕這些文官的奏章要把他的福甯宮給淹了。
他聽着宰輔重臣的意思,處決了幾樁大事。
而後又吩咐太子和晉王明日去探望齊王。畢竟是天家骨肉,到底還是要做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樣,給天下人做表率。
太子與晉王也明白這個道理,很順從地接受了。
事實上,他們昨日就得到了消息。如果不是事關重大,要探一探父皇和群臣的口風,那探病的藥材今日已經上門了。
此時,又得了父皇的命令,禮物不免要加厚三分。
官家又轉而說道:“晚間在集英殿舉行宴會,衆位卿家可不要過分自苦,必然要一同列席,為新晉士子賀!”
“喏。”
不久,便散朝了。
許路明正式踏進禮部的大門,從此,他不再是禦史台的禦史了。那些曾經的峥嵘歲月都變成往事了。
他到禮部雖是人生地不熟,卻沒受到什麼刁難。
一則,他是最高長官;二則,他是鐵面無私的許路明。
就這樣混過一日,了解了些許禮部的章程,眼看到了下衙的時辰,許路明輕撫衣袖,轉身離開。
“大人去哪兒?官家在集英殿宴請群臣呢!”禮部侍郎看許路明要走,連忙叫住他。
“齊王之傷也算是因許家而起,我白日不方便去探病,隻好抽空過去一趟。”許路明解釋道。
禮部侍郎愣了一會兒,沒想到許路明還懂得人情世故。隻是他見許路明兩手空空,難道将禮物藏起來了?是玉器還是銀票?
“大人果真是寬厚待人。此事我亦有所耳聞,原和許家沒有幹系。大人破費了。”
許路明長歎一口氣。
“我将收藏的《孟子》珍本贈予他,也是盼着他早日向善。”
禮部侍郎聽了心裡直癢癢。沒有讀書人聽見《孟子》珍本會不心動。許路明莫非轉性了,還真是大手筆呀!
“不知是哪一版?難道是東漢趙岐的注本?”禮部侍郎忍不住擡高了聲音。
“我如何會有那樣珍貴的東西?是唐爽的手抄本。雖比不得趙岐的《孟子章句》,卻也令我收獲頗豐。不能與此人同代交談,我平生深以為憾!隻好時常在書上注疏,希冀能告慰逝者。”
禮部侍郎點了點頭,“唐秋眠實乃一代大儒。我幼時也念過他的《孟子》注本,不過是雕版印刷而成的,不若大人的手抄本珍貴。想必齊王收到大人的禮物,一定會渾身舒暢,保不齊病一下子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