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王正對着銅鏡檢查儀表,伸手去拿侍女手上的幞頭。
外頭忽而傳來一陣騷亂,許回被這聲音驚醒了,她心悸不安,以手捂住心髒,不自覺往外去。
“發生什麼事了?”
齊王見狀,将幞頭丢給侍女,快步走到許回身邊,扶住她勸道:“沒什麼事,進宮的時辰快到了,你且安坐。我讓他們熬了藥,你服一劑,我們就出發。”
許回面露難色,有些遲疑,“一大早,不知他們遇着什麼難事了。”
齊王扶着她的胳膊往回走,“昨日咱們成婚,今日也該歸置各處的器物,他們自然亂糟糟的。”
許回緩慢地點頭,“這樣說來,确實辛苦。”
就在這時,許回的身體忽然僵住了,她停下腳步,側耳聆聽。
“不對,我好像聽見了吳媽的聲音,我出去看看。”
齊王胡亂搪塞,“定然是你聽錯了,她怎麼會來王府呢?”
許回神情凝重,“不會有錯的。是了,阿父出事,吳媽自然擔憂。她來王府尋我了。”
說罷,推開齊王的手,腳下生風,一連踏出了房門、院門,奔向吵鬧的人群。
齊王不敢阻攔,也不敢放她而去,隻好如背後靈一般,亦步亦趨地跟着許回。
他眼睜睜地看着許回撥開人群,将吳媽護在身後,冷冰冰地望着自己。
“王爺為何派人阻攔吳媽?她是來尋我的,不幹王府的事。”
齊王支支吾吾半天,卻說不出隻言片語。
吳媽見到了許回,喜出望外,悲憤地說:“娘子,官兵把大人帶走了,說大人妄議朝政,對先皇不敬,可是真的?”
許回握着吳媽的胳膊,堅定地搖頭,“不是,阿父忠君愛國,此為欲加之罪。”
吳媽激動地點點頭,兩行淚落到了脖子上,她憤怒地指着齊王,“娘子可要當心,大人定罪的證據就是齊王親自遞上去的,外頭的人都在誇齊王大義滅親呢!”
許回猛地回頭,震驚地問:“什麼?”
吳媽哭着把事情都來龍去脈抖落出來。
……
原來昨日有禦史上折子,參許路明怨怼于上,對先皇不敬。
昔年先皇以藩王之位承繼天子,原本該尊前任帝王為父。然而登基大典一結束,先皇便迫不及待地追封生父為皇,生母為後。
當時的太後極為不悅,連同諸多大臣上書反對此事。
可先皇終究是皇帝,縱使頂着層層重壓,拖了許久,他到底還是做成了這件事。
隻是朝野内外都有些非議,私下裡鄙薄先皇端起碗吃飯,放下碗罵娘,欺負寡婦的行為。
先皇能登上皇位,靠的可不是生父生母,而是前任皇帝這個政治父親。
這就跟民間過繼一樣,嫡系無後,在旁支裡認了一個孩子作後代。
從此這個孩子便要喚認的這家人為父母,生父生母隻是親戚罷了。
既然已經繼承了人家的家業,自然應該喚别人做父母。要是不同意,舍不下血脈親情,緣何霸占着家業呢?
如先皇這般,從前任皇帝手中接過皇位,卻不将對方視作唯一的爹的,很多人并不贊同。
而禦史正是指責許路明不滿先皇追封生父生母,随折子附上了一首詩,作為證據。
熙甯帝看了折子,原本是不在意的。畢竟濮議事件已經過去許久了,反正不是反對他。可架不住禦史添油加醋,官家心裡難免有些膈應。
于是顧不得齊王的婚禮,着人将許路明傳來問話。
那禦史極有心眼,開口便問許路明識不識得“濮園議起沸烏台,傳語歐公莫怨猜。須記上坡持橐日,也曾尋探好題來”這首詩。
許路明不明就裡,實話實說,“認得,這是唐秋眠的詩。”
那禦史冷笑道:“果然心思缜密,眼見事情敗露,便将詩句推到死人頭上,你也不怕舉頭三尺有神明嗎?”
許路明面露不悅,“我何曾不敬逝者?這确為唐秋眠的詩,我豈能奪人詩句?”
“好,你既然說是唐秋眠的詩,那你且說來,是他在何處所作,為何無人知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