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黃瑸兒昏厥過去之前,黃續君一直是以魂魄的狀态遊離在黃記紙紮鋪内的,她的軀體被鎮壓在宗祠之中,後來得了神秘人的幫助,才得以取出。
因此,黃瑸兒并未見過這位姑母,對她的面龐一點兒也不熟悉。
在這樣的情況之下,兩人應當是不相識。可黃瑸兒昏厥過去之後,隻是身體動不了,眼睛睜不開,耳朵還是能夠聽得見的。她對這位并未見過面的姑姑的聲音十分熟悉,也清楚的知道自己沒有幾天可活了。
"姑姑!"面對着形容可怖的黃續君,她沒有一丁點兒的害怕,甚至仿若聞不到黃續君身上濃重的腥味,緊緊的抱住了她。
反倒是黃續君怕自己身上的陰邪之氣影響到黃瑸兒,在最開始欣喜地撲上去之後,在黃瑸兒抱住她的時候,掙脫了她的懷抱。
"瑸兒,你沒事就好,你沒事,我和你姐姐就放心了。"黃續君退到了自認為的安全距離,雖知侄女活不久了,但能醒來、能在當個正常人的過幾天便是好事,殘缺不全的臉上滿是欣喜。
黃瑸兒似乎是因為躺的太久,身體有些僵,動作并沒有那麼的順暢:"我若能早點醒來,便早早的阻止姑姑這麼做了。我若是早早的知道黃壽他做了這麼喪心病狂的事情,便早早的尋回老家宗祠,将姑姑和姐姐早日入土為安了。"
……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聽得退至明夷身邊的時歲好好不感動。
明夷瞧着出去一趟顯然更髒了的時歲好,從兜裡掏出來個帕子,塞在了她的手裡。
雖未言語,但那意思已經分外明了了。
黃續君和黃瑸兒互訴姑侄情,時歲好拿着明夷給的帕子擦臉,明夷捧着不知道從哪兒弄來的茶喝着,一切和諧的讓帶回言不秋的二人忘記了言不秋這個大活人。
黃續君情緒激動地撲向黃瑸兒的時候,她對言不秋所施展的攝魂術便中斷了。中斷掉的攝魂術并不會讓被攝魂的那一人立即清醒過來,但在他們将言不秋遺忘的這段時間,已經足夠讓他緩緩的回過神來了。
被攝魂的人清醒過來之後,是無法知道被攝魂的這段時間之内發生了什麼的。因此,清醒過來的言不秋看着眼前的屋子,第一時間,腦子裡充滿了疑惑。
轉頭看向屋内四人的時候,更是摸不着頭腦了。
"你們這是在幹什麼?我怎麼從院子進到屋裡來了?你們倆又是何人?"
言不秋拔出了腰間的佩刀,警惕詢問。
明夷在看見時歲好讓黃續君控制者一個捕快回來的時候,嘴角是不由得抽搐了一下的,隻不過屋内光線暗,且當時他端着茶碗在喝水,根本沒有人發現他這微小的無語。
這會兒,這人清醒過來了,擺明了是在質問,明夷伸出一根手指,抵在時歲好的後背心,将她給推了出去。
站在明夷身邊的時歲好事放松着的,也正因為這樣,明夷這一推,她成功的向前走了兩步。
"咳咳,"不敢去瞪掌櫃的兼債主,時歲好尴尬的咳了兩聲,想着反正有比她厲害的明夷,幹脆直接打算直截了當的打破言不秋的認知:"言捕快,你被我們帶到紅燭巷來了。這是紅燭巷最出名的黃記紙紮鋪,鬧鬼的那一個。"
說完這話,在言不秋擰眉注視之下,時歲好開始了介紹,還是挨個兒的介紹。
她先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明夷:"昨日,青雲街出現紙人借壽,我和我的掌櫃的在查這件事,查到了紅燭巷來。"
這句結束,她又指了指黃續君和黃瑸兒:"她們二人,一個是黃壽的姐姐,被黃壽的父母做成了鎮陰傀,肚子裡還裝着黃壽用大女兒制成的嬰兒鎮陰傀;還有一個便是外界所認知的黃壽的兒子,實際上是黃壽的女兒的黃瑸兒姑娘。"
介紹完之後,時歲好便退回了原位。
她沒指望着言不秋聽一次就被打破認知的相信,所以哪怕退回去,眼睛也是注意着言不秋的表情的,時刻準備着吩咐黃續君親自打破言不秋的認知。
果不其然,聽完她的介紹後,言不秋手中的佩刀舉得更高了:"時歲好,你師父時微生隻是招搖撞騙、算命攬錢,你倒是編起鬼神故事來了。鎮陰傀被明州明令禁止已有八十年之久,曆代的地方官對此事都是嚴查的态度,不是你找個人化成鬼樣子,便就是鎮陰傀了。大人不禁止神棍算命糊口,但你如此做,已是行騙!"
言不秋的聲音格外的铿锵有力,聽上去便有一種如同驢一般的倔勁,看着他這樣說話,他與時微生兩人吵架的景象便再次浮現在了時歲好眼前。
側頭看了一眼,明夷依舊在喝茶,沒有要管的意思。時歲好雖然懷疑他這會兒在喝茶渣子,但不理解卻尊重。
"黃姑娘,要不,你給他展示一下?"時歲好想了想,說道:"我雖沒有算過你是多少年前的鎮陰傀,但你肚子裡放着的那個,按照你的說法,是十幾年前的。言捕快說明州不出現鎮陰傀已有八十年之久,為了不讓這種東西在私底下繼續蔓延,咱們還是得讓言捕快眼見為實的。"
其實,當時選擇控制着将言不秋帶回來,時歲好也是有些私心的。
以前不知道鎮陰傀這種東西背後到底有多可惡、可怖,如今知道了,更知道在官府明令禁止之下,底下那些人依舊欺上瞞下的制作這種替身厭勝傀儡,時歲好不忍再有更多的女子遭受一樣的事情,所以便想讓最犟的這個捕快瞧一瞧真相。
黃續君不是蠢人,品出了時歲好話裡的意思,十分利索的飄到了言不秋的面前,更加利索的扒開了自己肚子上的層層衣裳和皮,将蜷縮在腹部的黃予安掏了出來,塞到了言不秋的懷裡。
她懶得表演什麼頭掉、胳膊掉、腿掉、眼珠子掉,拉着言不秋的手來摸自己體内并不是血肉的那些"污泥",瞧着他右手中拿着的佩刀,黃續君覺得難度有點大。
這人瞧着,底色就是純白的,定不會将一個小小的嬰孩在眼皮子底下掉到地上。
而鎮陰傀嬰兒的觸感和正常嬰兒是不一樣的,稍微思考了一下,黃續君便選擇将另一個侄女給言不秋抱抱——她的另一個侄女兒予安可乖了,不哭不鬧的,絕對不會給這位捕快帶來不好的體驗。
塞完之後,黃續君再次表演了一個原地飄起,飄回了剛剛作着的地方。
"咕咚。"
十分清晰的唾沫吞咽聲響起,而這個聲音屬于言不秋。
在看見黃續君貼着地飄過來的時候,他還能告訴自己,這人身上有功夫,腳步快。
可在黃續君扒拉開自己的肚子,從裡面掏出一個蜷縮着的嬰兒塞到他手裡的時候,他就已經不知道找什麼話來安慰自己了。
以至于嬰兒還拿到手中,不屬于活人的溫度,不屬于正常嬰兒的觸感,外加一個淩空飄起飄回之前坐着的地方的黃續君。
言不秋真的有些恍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