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韓真妥協了。
好吧,大不了将錯就錯。至少殷鶴扮演起戚韓真來話多了不少。
在殷鶴和花臂男的交談中,他們得知花臂男名叫李遠,和他手邊這位女人是夫妻。李遠先天視力有缺陷,雖不影響視物,但隻能看見個大緻輪廓,他妻子則是聾啞人。
戚韓真這才知道剛剛這人一會眯眼一會打手勢的迷惑行為是為什麼,敢情是誤會大發了。
李遠夫妻二人孕有一女,早年在外經營小本生意,虧本欠債後搬來這裡。因為殘疾人的身份處處碰壁,步履維艱。女兒瑤瑤瀕臨失學,整個家庭搖搖欲墜。
說起這些過往李遠語氣沉重,不過沉吟兩秒又陡然轉折,真心實意道:“多虧了殷先生七年前創立的助學基金。不然瑤瑤的學費和生活費真是把我們夫妻兩個賣了也湊不出來啊!”
李遠把一個小女孩從小孩堆中撈出來,推到跟前:“來,瑤瑤,跟殷先生說聲謝謝。”
瑤瑤紮着兩個羊角辮,笑容天真甜美。
“謝謝殷先生。”
戚韓真冒領功勞,尴尬得連連擺手:“不用謝不用謝。”
趁李遠幫小孩那桌點菜的間隙,他看向殷鶴,後者卻隻是面不改色地夾菜。
戚韓真不依不饒,湊到他耳邊低語:“什麼助學基金,你不打算解釋一下嗎?”
殷鶴側目看他一眼,有些無奈地輕輕歎口氣。緊接着輕輕擱下筷子,也學他的樣子湊過去咬耳朵:“殷氏長期都有慈善基金的計劃,七年前我剛高考完,很空閑,父親就交給我辦了。”
但是為什麼非得是D市?那麼多貧困地區,戚韓真敢說D市貧民窟是最難出人才的,很多全國各地的勞改犯出獄後都跑來這裡,你根本想象不到這裡潛藏着多少犯罪因子。
況且按剛剛李遠的說法,他們不僅幫助孩子上學,甚至還幫助孩子父母尋找工作,作為慈善活動未免太過體貼備至,恐怕隻有扶貧才會這麼徹底吧?
面對戚韓真的質疑,殷鶴的回答平淡而深刻,讓他難以忘懷。
殷鶴說:“也正因此,這裡的孩子格外可憐,他們比尋常的小孩更需要保護。”
“有些孩子家裡成分複雜,助學基金可能根本到不了小孩身上,所以我們才會定期派人訪查,确定父母無不良嗜好的适當給予就業幫助。”
或許是被戚韓真啞口無言的表情吸引了注意,殷鶴停頓兩秒才繼續。
“隻是一點幫助,我們并不給予保證。”
話題終結于此。
殷鶴重新拿起筷子,他似乎格外鐘情于桌上那疊腌毛豆,轉瞬間他手邊已經出現堆起一摞毛豆殼。
戚韓真看了一會殷鶴慢條斯理的動作,忽然無意識按住自己胸口,那裡正泛着某種難言的酸澀。
……
一隻手撩起後廚門簾,李遠幫他們點的特色菜被端上來。
光從外形戚韓真沒看出有什麼特别之處,就是一鍋翠綠色的湯,顔色瞧着倒是挺健康。
李遠很熱情地招呼他們喝。
“這個湯,消暑解渴,活氣化瘀!你們開車這麼久過來,剛好去去暑氣。”
把這湯說成仙藥了都,神乎其神的。戚韓真剛欲擡手,殷鶴就将一碗盛好的遞到他手邊。戚韓真接過輕抿一口,還沒嘗出味,李遠夫妻二人就眼巴巴看過來。
“殷先生,怎麼樣?”
戚韓真讓他們看得心裡發毛,咽下那口無滋無味的湯水,心想不就是普通的菜花湯嗎,沒什麼特别的。迎着二人視線他還是硬着頭皮點點頭,笑道:“好喝好喝。”
李遠露出有點傻氣的憨笑:“聽說明代那個皇帝流落民間時就喝的這個。”
前台處傳來一聲輕笑。
那女人重新戴上了紫色絲巾,半開玩笑半嘲諷道:“是啊,當初也是我親手給他煮的。”
明代皇帝?不會是那個翡翠白玉湯吧……
戚韓真有些哭笑不得,這種瞎話也就李遠這種淳樸漢子會信了。
心裡這般想,面上倒也不會和前台女人一樣故意嘲諷。他正打算聊點什麼别的揭過去,一直站在李遠身後的瑤瑤忽然開口。
“爸爸,你别信他們的,這就是普通的白菜湯。”
小姑娘聲韻清脆,一字一句說得認真。
戚韓起了興緻:“小妹妹為什麼這麼說?”
瑤瑤長相五官随他爸,不笑的時候看着嚴肅,很能唬人,聞言正正經經地同戚韓真講述了翡翠白玉湯的故事,最後嚴正總結:“這就是一種營銷手段,騙旅客錢的。”
戚韓真故作驚訝:“你懂得這麼多?”
李遠有些局促地把女兒往身後藏了藏:“小丫頭人小鬼大,殷先生别跟她見識。”
好不容易有機會見到恩人,請恩人喝碗湯居然還被拆台,大約的确是有些尴尬的,戚韓真表示理解。
殷鶴興味比他更濃,招招手示意小女孩到跟前來。瑤瑤對這個長相溫柔的哥哥印象很好,很聽話地走過去。
殷鶴摸摸她的辮子,小姑娘發質很好,兩個辮子都很整齊,看得出來綁得很用心。
“這些都是誰告訴你的?”
“是老師在課上跟我們講的。”
有個小男孩附和:“我們可以給她作證,她沒瞎說。”
“沒錯沒錯。”
“語文老師昨天課上講的。”
“我也記得。”
七嘴八舌的,一群小雞仔又叽叽喳喳起來。
殷鶴拍拍手,示意安靜,溫聲道:“好,我知道了。”
他把瑤瑤送回父母身邊,對李遠道:“是不是快要念初中了?”
“是,戚先生,六年級下學期了。”
“挺好的,讀書的意義就在于增長視野,小姑娘這麼聰明,以後肯定有作為。”
李遠笑着點頭:“借您吉言,借您吉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