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回頭,聲音也被雨水打散了,一圈圈泛起漣漪。
她走後沒多久汽車轟鳴而至,殷振海帶着人找過來。這位父親完全沒多看自己兒子一眼,确認母親獨自離開後立刻帶着人繼續往前追,甚至忘記了留下一個人送殷鶴回去。
殷鶴呆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車子消失在雨幕邊緣。最後憑借自己的記憶力和堅強的雙腿,一步步走回了家。
房子裡一個人也沒有,空蕩蕩的。殷鶴把全身衣服都脫掉,鑽進被褥裡睡了很長很長的一個覺。醒來後日落西山,房子裡還是隻有他一個人。
他去廚房給自己找了半塊面包,就着冷牛奶吃掉,然後繼續睡覺。
這樣昏天黑地的日子過了五天,睡眠的港灣終于背叛了他,他再也睡不着了。清醒的時間格外難熬,大部分時刻他隻能紅着眼睛瞪天花闆,幻想上面開出一朵朵漂亮的花。
在吃完所有剩餘面包,喝光全部冷牛奶後,他終于意識到自己似乎被父親和母親遺忘了。
他開始想父親有沒有追上母親,母親走時同自己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麼,自己真的能飛得很高很高嗎?
漫無邊際的問題纏繞他大腦,他短暫地從無聊中得到解脫。
一周後,瀕臨餓死時終于被重新記起,父親帶着他去了母親的葬禮。
從此回憶都開始變得無聊褪色。殷鶴收回思緒,緊了緊抱着戚韓真脖子的胳膊。
戚韓真的肩背比記憶裡母親的更厚、更寬闊,沒有骨頭膈得他難受,也沒有随風舞動的長發打濕他臉頰。
殷鶴眼睛睜開一條縫,指尖輕輕掃過戚韓真面龐輪廓。
很舒服。
但是……為什麼還是會有些難過?
殷鶴腦袋擱在戚韓真箭頭,整個鬼看起來就像一隻懶洋洋的樹袋熊。
這個問題困擾他許多年,就像母親懷抱的香味他此生再沒在第二個人身上聞到過,他沒能找到答案。
戚韓真跑了很久很久,殷鶴也在他背上思考了很久很久。最後他們一起停下來,戚韓真到達了目的地,殷鶴放棄了尋找。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得不到就放棄,是很值得修煉的人生法則。
這一路戚韓真實打實淋成了落湯雞,回到家第一時間就鑽進浴室。
殷鶴在客廳飄了一圈,感到些陌生。畢竟戚韓真這段日子可是一天都沒回過家。他本以為是太過厭惡自己,連這個房子都不肯要了。
殷鶴心中感慨,想起自己養的那些植物,來到陽台看一眼,果不其然死了個差不多,七零八落地蔫着。隻剩一盆鈴蘭還堅強地冒着頭,不過也是強弩之末,隻剩一口氣了。
殷鶴無聲歎一口氣,愛憐地摸摸那朵可憐的小白花。
“跟着我受罪了。”
雨珠順着蔫折的花瓣滴下,像一滴淚穿過殷鶴指尖。
客廳裡,戚韓真第二次走出浴室,臉上終于多了些松弛神情。關燈跨上沙發,戚韓真打開電視機,繼續播放那部沒看完的愛情電影。
殷鶴沒想到他還惦記着,索性飄到他肩膀和他一起看。
外面雨聲淅瀝,裡面電影也在下雨。很長的空鏡頭,由遠及近,一個身影自朦胧白霧中走出,一雙藍眸仿佛要将人吸進去,裡面是寶石一樣耀眼的深情。低沉的嗓音鄭重而生澀地告白,提琴曲一般舒适悅耳。
殷鶴情不自禁打了個哈欠,餘光注意到戚韓真投入的目光,頓了頓,丢掉電影撐着下巴專注地觀察戚韓真。
一個最顯而易見的問題。
殷鶴盯着戚韓真鼻梁上難以忽視的黑框眼鏡沉默思考。
戚韓真什麼時候開始戴眼鏡了?
而且這眼鏡怎麼越看越像我的?
仗着戚韓真看不見自己,殷鶴直接堂而皇之地湊到他面前。後者正目不轉睛地看着電影,神色認真,臉上是電視機打出來的白光。殷鶴隻跟他保持兩指距離,仔細地觀察鏡框邊沿,果不其然看見YH兩個字母。
這下确定了,就是他的眼鏡。讀大學那會譚奕十分迷定制,在他生日時特意找人訂制了一套帶他名字縮寫的禮物。包括但不限于眼鏡、帽子、滑雪闆和鋼筆。
殷鶴坐回原位,懶散地靠住戚韓真肩膀。思考戚韓真什麼時候在自己沒注意到的地方近視了。
想來想去,最後隻有一聲無奈歎息。
他已經很盡力地幫戚韓真戒各種損害身體健康的習慣了,可惜主人公不配合。
聯想前段時間此人飙車泡吧的戰績,殷鶴有些想笑。
還是說自己真的把人壓抑久了,才會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這樣逆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