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十字路口，大批聚集的吵嚷群衆吸引了戚韓真注意。裡三層外三層，鐵桶一般水洩不通。
人群中心是一個體型嬌小的中年女人，高擡着手，口中不住尖聲大喊：“你撒手！撒手！撒手！！”
仔細透過人群縫隙觀察才能瞧見邊上還有個小女孩，正一個勁兒抱着女人大腿。女人高高擡起的手掌結結實實化成巴掌打到小女孩背上，小女孩卻沒有一點要松手的意思。
圍觀人中不少家裡也有孩子的，漸漸有勸阻的聲音從中流出。
“别打孩子别打孩子，有什麼話可以好好說啊！”
“是啊，這麼大點丫頭，打壞了怎麼辦？”
“都當孩子媽了，怎麼還這麼大脾性！”
“丫頭松松手，别惹你媽媽生氣。”
七嘴八舌的，女人隻字不聽，一個勁兒地威脅女孩放手。女孩也是倔，不說話也不哭，不停搖頭以示拒絕。
女人估計也是氣急了，居然直接抓着女孩衣領拖行。女人力氣不大，女孩身形卻實在瘦小，輕而易舉就被拖了十幾米遠，身上樸素的白裙瞬間染上大片灰漬，像醜小鴨的羽毛。
一直拖到一輛黑車門前女孩還是雷打不動的模樣，女人沉默片刻，胸口劇烈起伏兩下，接着一個響亮的巴掌就落到女孩臉上。
這一聲脆響來得突然，将整片空氣都打靜了，圍觀群衆的閑言碎語頓時止息，女孩也呆在原地，稚嫩的臉頰高高腫起，滿臉的不知所措。
女人趁機把腿抽出來，狠狠吐了口唾沫：“找打！跟你那個死人爹一樣，給臉不要臉的玩意！”
說完沒再看女孩一眼，鑽進駕駛座驅車離開。汽車發動的嗡鳴聲刺激了發愣的女孩，她慌忙從地上爬起，沾滿泥土的雙手不停敲打窗戶。然而于事無補，車子還是開走了，隻留下一點尾氣。圍觀群衆也很快散去，隻留下兩聲唏噓。
最後沒有一個人為她停留。
戚韓真在街對面，看到女孩原地不動許久，低着頭的動作像在抹眼淚。他捏緊拳頭，穿過馬路來到她跟前。
“小妹妹，遇到什麼不開心的事了？”
女孩全身上下都灰撲撲的，頭發淩亂，唯獨看向戚韓真的一雙眼睛剛被大雨沖刷過一般幹淨澄澈。
戚韓真沖她露出一點笑，表示自己并沒有惡意。
“你家在哪裡？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老實說戚韓真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湊上來，就算他這樣送女孩回家也不能改變什麼，她仍然要面對無法挽回的母親和支離破碎的家庭，可是坐視不理他實在做不到。
“你叫什麼名字？肚子餓不餓，想不想吃東西？”戚韓真思考一會，提出自己的建議，“蛋糕，甜品之類的？”
至少能讓安慰一下她，讓她開心一點吧？
女孩盯着他猶豫許久才小心翼翼地點了點頭。
“我想，吃，蛋糕。”有些結巴，說話的表情看起來也很用力。
戚韓真輕輕摸摸她頭發：“想吃什麼口味？”
女孩抓緊了裙子，戚韓真眼尖地看見她手背的一點擦傷。
“我，我要，巧克力。”
“好，巧克力蛋糕，我帶你去買好不好？”
附近就有一家甜品店，走過去至多不過五分鐘。戚韓真伸手想牽住小女孩，卻被躲開。
她臉上一半紅一半白，還沾着灰塵，臉上寫着難以掩藏的抗拒。
“不想跟我一起嗎？”
女孩沒有回答，直勾勾看着他的眼神卻已經說明了答案。戚韓真并不在意，小孩的防範心重一點不是壞事。
“那我自己去買，你在這裡等我好不好？”戚韓真同她打商量，把兩隻手都攤開，“十分鐘，十分鐘之内我就回來，好不好？”
女孩定定看着他，忽然伸手拍了拍他的手心。
戚韓真一愣，很快被這孩子氣的動作逗笑：“這是什麼意思？契約成立嗎？”
說到一半自己忽然愣住，沒來由的熟悉感攀上脊髓。女孩灰撲撲的臉和記憶裡某個模糊的面容相重疊，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我……等你……回來。”女孩說。
“你等我回來。”看不清臉的人說。
兩道截然不同的聲音碰到一起，直将戚韓真撞得頭暈目眩。他捂着心口瘋狂回憶，怎麼也看不清那張模糊的臉。
“你……怎麼，了？”
女孩稚嫩的嗓音喚回戚韓真神志，他回神，對上一雙清淩淩的眸子。幾乎是一瞬間，他擡手捂住自己眼睛，深吸幾口氣才放下，抿出個笑。
“我沒事，你乖乖在這裡等我，不要亂跑。”
女孩答應了，戚韓真起身往蛋糕店去。
轉身的瞬間他又擡手摸了摸自己眼角，那裡很幹燥，但是熱乎乎的，很奇怪的感覺，就好像裡面含着什麼，馬上就要流出來了，可到底會是什麼呢？
推開蛋糕店門的一瞬間，甜香撲面襲來。戚韓真一邊挑一邊揉自己掌心，企圖将哪點悸動回憶和詭異觸感抹去。
并非節假日，店裡客人不多。從選好蛋糕到結完賬走出店門攏共不過花了兩分鐘。戚韓真甩掉腦海裡奇怪的想法，快步往回走。手裡袋子沉甸甸的，店員額外贈送了蠟燭和生日禮帽。
車流來來往往，紅燈止住戚韓真腳步。旁邊站了個小男孩，目不轉睛盯着他手裡的蛋糕看了很久，然後拉了拉自己身邊女人的衣角，小聲道：“媽媽，我也想吃蛋糕。”
那是個很溫柔的女人，聞言疼惜地摸了摸男孩的臉，佯裝不滿道：“昨天過生日不是才吃過嗎？甜品吃多了可不行。”
男孩耍賴：“昨天是水果的，我也要吃巧克力的！”
話落的同時綠燈亮起，戚韓真擡腳前進，女人的溫柔聲音最後鑽進耳朵。
“行行行，回去把作業寫完就讓你爸爸給你帶。”
人潮洶湧，形形色色的人遮擋視線，戚韓真費力地在人群中穿梭，好不容易回到原處卻發現那裡空空蕩蕩的，沒有小女孩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