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楚靈修“啊”的一聲悠悠醒來。四周是熟悉的環境，正是桃夭宮的布局。

黃昏稀疏地自格子窗棂投射入宮内，一束束光圈在他身上斑駁。風忽地吹起，卷書沙沙翻頁。緊跟着，耳邊響起一道低沉的聲音：“醒了？”

楚靈修一愣，鯉魚打挺般從床上坐起，向那人看去。烏啼霜正坐在他的床頭，依舊是那晚的打扮，手中卻是執着一隻細長的檀木毛筆，捧着一卷書。那隻細筆正觸在紙上，觀其模樣像似在畫着或是寫着什麼。

烏啼霜見楚靈修目光停留在自己手上，臉色微變，倏地一下合上書卷，道：“你昨晚失足落水，昏迷了很長時間，現在感覺怎樣？”

楚靈修怔愣了片刻，忽地一聲冷笑：“君上難得關心人，真是受寵若驚。”

烏啼霜淡淡瞥了他一眼：“一睡醒就譏言冷語，楚妃起床氣挺大。”

楚靈修猛地咬牙：“你救的我？”

烏啼霜直視他，語氣嘲弄：“不是我你還想是誰？”

昨夜危機曆曆在目，一口怒氣湧上喉嚨，楚靈修噴薄而出：“你害我落的水，自然是你來救我！”

烏啼霜卻緩緩搖頭：“不怪我，隻怪你膽子太小和太笨。”

被罵笨蛋的楚靈修深吸一口氣，攥緊蒼白指骨，道：“你他媽的走路沒聲，神出鬼沒！還穿得像鬼一樣！是個人都會被吓到的吧！”停頓了一下，繼續道：“該不會，你一直跟在我身後？”

烏啼霜握着書卷的手忽然一緊，迅速搖頭反駁：“沒有！”

楚靈修定定地看着他，黃昏籠罩臉邊一側，淡淡暖光驅走了他的霜寒，那張臉霎時柔和起來，别有一番風味。許是被盯久了，這人身子愈發僵硬，耳朵尖上悄悄染上一抹霞紅。

楚靈修瞳子漸漸燙起來，心中玩興大起，眉眼盈盈：“君上，月宴還沒結束，你怎麼能中途離開呢？其他妃子得多傷心啊。”

烏啼霜看他一眼：“你呢？沒有我的允許，為何擅自離開？”

“呃……”回旋镖紮在自己身上，楚靈修幹笑，“我……我舞都跳完了，沒有我的事了，就、就離開了呗。而且我也沒有認識的人，也沒人和我說話，自己一個人待在那裡怪尴尬的哈哈。”

烏啼霜眸光閃亮又倏地暗沉：“你怎麼不看那狐落雪跳完舞再走？”

楚靈修不解：“我看他幹嘛？他是你妃子，又不是我的。”

烏啼霜：“你還想他是你的妃子？”

楚靈修一愣，笑道：“君上是吃我的醋，還是他的醋？”

烏啼霜卻是冷哼一聲，扭過頭去不望他。片刻後道：“他很好是嗎？”

楚靈修摸不着頭腦：“你是想我誇他呢？還是損他？”

烏啼霜幽幽一句傳來：“他若不好，你為何誇他？”

“…………”這人是頭被磕到，磕傻了？

楚靈修道：“你是說昨晚？哦哦，那都是客套話，不必當真。當然，狐貴妃确實美貌如花，雖是客套話吧，也是有實話在裡邊的。君上，豔福不淺呢。”最後一句話，語氣帶嘲。

烏啼霜倏地扭頭看他：“你一向都喜誇人？”

楚靈修：“那倒沒有。”

烏啼霜冷笑，起身向楚靈修壓來：“但你昨夜卻是誇了他，他算什麼東西，值得你這般上心？！我才是這魔都的主人，是至尊，是你們的君王，你要誇，那也隻能誇我！！！”

每說一句話，便靠近一步。楚靈修被逼得連連往後退去，直至床頭無路可退，忙道：“那個……那個，我不随便誇人了好嗎？”伸出手來，橫在胸前，擋住了那堵厚重滾燙的胸膛。

烏啼霜垂眸望了那雙手一眼，再擡眼直視楚靈修，眸子又熱又燙：“誇我。”言簡意赅。這句話吐出時夾雜着熱氣，全撲在楚靈修脖頸一側，激得他瞬間汗毛倒豎。

“誇，我誇，你能不能先離我遠點。”楚靈修老臉徹底挂不住，紅得澄澄。心道：“靠！這人發什麼神經！是小孩子嘛，這麼大的人了還要人誇！”

烏啼霜又近了一點，居高臨下地望着他，咬牙陰森道：“你是我的妃子，這麼近的距離理所應當。”

“？！”楚靈修低頭不是，擡頭又不是，全身毛燥燥的熱，隻好絕望閉眼，以攻略任務麻痹神經，尋找借口：“既是如此，那你——”說着，雙手放棄抵抗，向上握住烏啼霜的手，引導他向下，環住了自己的腰肢，道：“就這樣，一會兒再松開。”

耳邊果然響起電子音：【恭喜宿主！攻略進度值達到55%！】

楚靈修倏地睜眼，還未來得及震驚就對上了那雙如漆的眼。距離近到，可以數對方的睫毛。

烏啼霜目光垂下，盯着那雙紅腫、破皮的唇，顫聲道：“說啊。”

楚靈修隻好再次天花亂墜：“君上——”話音霎時被烏啼霜打斷：“叫我小霜。”

小霜？有點親昵。楚靈修忍不住笑道：“好的，小霜。小霜你……嗯，人雖然有時候很神經質，但其實還是個很好很好的人。”

烏啼霜收緊摸腰的手：“好在哪？”

楚靈修笑着舉起一隻手，每誇完一條好處就放下一根手指：“你沒有見死不救。你把我從水裡撈出來，替我擋過天雷，還有那次我被狐……不小心受傷後，你為我療傷。這些，都很好很好啊。所以你嘛，也是個善良的小孩呢哈哈。”

烏啼霜呼吸沉重：“我曾殺人無數，并非良善之人。隻因那人是你，才會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