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谷,廊曼機場。
飛機和廊橋相碰的瞬間,坐在頭等艙的沈西硯立刻就聞到了東南亞獨有的氣息。
潮濕的,熱烈的,旺盛的,腐敗的,甚至還有一點海洋的味道,可是曼谷明明不靠海…沈西硯迷迷糊糊地摘掉眼罩,他不知道為什麼一路都沒睡好,飛機快要降落的時候才勉強有了睡意,現在又忽然有些頭疼。邊上的人已經紛紛在行李架上取下自己的行李,他不得不跟随人流站起來。
這次來曼谷,父母和他同一個航班,歐文和林賽也臨時決定來玩一周,難得一家人聚在一起,他們幾個人雖然都來過曼谷,但為了省事還是聘請了一個司機兼地陪帶他們轉轉。他們走出出境大門,就看見一個被熱帶陽光烤得黝黑的泰國小夥子舉着牌子等他們。
“薩瓦迪卡,歡迎各位來到泰國。” 他雙手合十,朝一行人露出典型的泰國式微笑,又專門對林賽說:“歡迎您再次來到泰國。”
五年前林賽從巴厘島飛往曼谷繼續拍美食紀錄片,當時在曼谷請的司機就是他,這次故地重遊,他便重新聯系了對方。
沈曼注意到小兒子下飛機起臉色就不對,輕輕撫着他的背,“寶貝,你哪裡不舒服啊?”
沈西硯勉強打起精神,“飛機上沒睡好,頭有點痛。”
“等會兒回酒店,你先睡一覺。”沈曼心疼道。
酒店在暹羅百麗宮附近,不遠處就是香火鼎盛的四面佛。辦完入住,沈西硯拗不過自己的身體,決心在酒店睡覺休息。其他人則決定出去吃晚餐。做完曼谷那一期美食記錄片,林賽腦子裡早就有了一張曼谷美食地圖,他甚至能算上半個曼谷通了,來這裡之前他就已經預訂好一家餐廳,準備帶着心上人和他的家人們享受美食。
沈西硯一沾枕頭,就伴随着酒店的幽香睡着了,但是睡得并不安穩,近來幾個月都這樣,大海總是出現在他的夢境,有時候是狂躁的海風呼呼地吹,有時候是澎湃的連綿不絕的浪潮聲,還有些時候他像漁網裡的魚在海裡七上八下地颠簸,不論哪種意境,都是渾渾噩噩、狼狽不堪的,最糟糕的是,他在夢裡總是哭,醒過來的時候,眼角都是淚。
這次同樣的,醒過來後一抹眼角,果然濕漉漉的,他打開手機,上面顯示現在是淩晨12點半,他才睡了四個多小時而已。家庭群裡面新發出了很多照片,都是晚上他們在餐廳吃的泰國料理,他一張張地往下翻,看見家裡人的合照嘴角也漸漸勾起笑意,父母真的好恩愛,父親望向母親的眼神十年如一日,專注又珍愛,母親好似世間的瑰寶,如何欣賞都不能知足。哥哥和林賽也十分登對,哥哥從身後環住林賽的腰,十分霸道地摟着他,自從他們在一起後,哥哥的占有欲真是衆人皆知,走到哪裡都要把林賽栓在身上的感覺,搞得林賽會飛走一樣。想起他們倆的往事,沈西硯覺得他們現在偎依在一起神奇又好笑。
看完照片他本想再睡一會兒,沒想到醒來後他再也睡不着,肚子有點餓但也懶得折騰,他胡亂翻了幾頁書但随即又心浮氣躁地合上了,倒時差的感覺真不好受,他爬起來百無聊賴地玩起手機。
社交軟件的頻道頁裡面都是朋友發的生活照,做了什麼,吃了什麼,看了什麼歌劇,去哪裡旅行,遇見什麼人……每次點擊退出的時候他都會在關注列表停頓一下,然後忍不住往下滑,在那個可以說是已經停更的賬号上停留,最終抵抗不過誘惑點擊進去,裡面隻有五年前的舊照,賬号的主人好像人間蒸發了,在哪裡都找不到他的痕迹。
他倚在松軟的枕頭上,深吸了口氣。林賽說得對,他是應該要交個男朋友。一個人怎麼可以一直沉湎在過去,沉湎在失意中呢。
他試過忘卻巴厘島的那一切。回到英國的頭幾個月,他就告訴自己這麼做。每當腦子裡浮現巴厘島的人和事時,他就強行戒斷,像拔掉插頭一樣硬生生拔掉腦子裡滋生的幻想。每天晚上,他在睡覺之前,總會祈禱,雖然他并不是一個有神論者,他仍然向上帝祈禱,他可以忘掉他。隻有忘掉他,才能擁有真正的自由。
他用各種方式堵住思維的意識流,塞滿課程表的學習課程,拼命承攬的學術課題,繁重複雜的助教工作,像機器一樣馬不停蹄地轉,沒想到自己身體瘦了七公斤,記憶卻并未瘦身,反倒像影子一樣越拉越長,牢牢跟着自己。他洩了氣,在莊園空曠的房間裡大哭了一場。哭完之後,他就決定破罐子破摔。不阻攔任何思緒,讓其自由發展,它愛想起誰就想起誰,就算它指揮着他去社交網站上看他的信息他也照做。他不知道這一切有什麼意義,但是無法阻擋自己的另一部分,那部分仍然滿懷着渴望和欲念。算了,由他去吧,他這麼對自己說。
所以,這麼多年,他幾乎養成了更壞的習慣,就是隔三差五就要去偷窺那個人的首頁。其實他也偷窺不了什麼,因為柏嶼幾乎人間蒸發了。要不是哥哥把他出獄的信息發給他,他差點以為他是因為在裡面斷網斷手機才在互聯網杳無音信的。
俞小楓會有多感動柏嶼的犧牲?他們是不是已經幸福美滿地生活在一起,難道是在巴厘島的愛巢,因為太過沉溺幸福,所以忘卻世俗。他應該祝福兩情相悅的人攜手白頭的。
哥哥的朋友謝菲爾德又發來了消息,這次在詢問他是否已經安全到達曼谷。他本來懶得回,可是他今晚格外寂寞,可能是林賽和哥哥的感情實在讓人嫉妒羨慕,便嘗試着和那人聊了起來。或許是之前的冷淡着實讓對方飽受打擊,今天多聊了幾句之後,謝菲爾德竟然說他對曼谷也很感興趣,立馬訂了一張機票要飛過來。
沈西硯有點佩服他的行動力,知道他們這種alpha男拿定主意不會輕易被人左右,隻好說回頭在曼谷可以約飯。
謝菲爾德一激動,立馬給歐文撥了電話。
歐文的電話響了好久才接通,他喘着氣,咬牙切齒地說:“你最好有什麼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