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十一月,她幾乎天天都泡在琴房。
練到傍晚出來的時候,天都已經黑了。這個點校園裡人不多,天冷氣溫低,大家都隻想宅在宿舍裡。
祝宥吟背着琴獨自走在路上,剛走到食堂門口,就聽見隐隐有轟鳴聲傳來。
一輛轎跑駛來,四周掀起小片嘩然,前面的一些男生更是驚呼,雙眼放光。
車子開得不快,流暢的灰色車身加上泛紅光的尾翼抓足了眼球。車子頂着三叉星logo不及不緩地駛過,刮起一陣小風。
祝宥吟的劉海也飛了起來,還沒來得及蹙眉,車子便突然停了下來。
不用猜都知道是誰。
在學校都這麼高調的人,整個京桉也就隻有李叙随了。
車門打開,修長的雙腿先伸了出來。
李叙随的夾克沒拉拉鍊,胸前挂着銀色吊墜,搖搖晃晃,邁着步子往朝自己走來。
這幅樣子,看上去病已經全好了。
祝宥吟眼看他越來越靠近,站在了自己面前。她左右看看,後撤一步。
李叙随俯視着她,直白又強勢地開口詢問,“在學校也要裝不認識?”
四周有人在打量,祝宥吟轉開腦袋,冷聲回答他,“不是裝,是本來就不認識。”
李叙随聽出她語氣裡的火藥味,覺得這話好笑,就真笑出來了。
“誰又惹你了?”
她問,“有事嗎。”
李叙随聽出她的言外之意:沒事就讓道。
确實沒什麼事,隻不過是因為祝宥吟越是想撇清他們的關系,自己就越是想逗她。
他聳肩,把路讓開。
“阿随。”
霍谷彥從食堂出來,抱着足球走到李叙随身邊,順着他的視線看了眼,“跟誰說話呢?”
李叙随收回視線,把車鑰匙扔給他。
“開車。”
霍谷彥夾着球上了駕駛座,系好安全帶後把煙抽了一支塞進嘴裡,“剛那是個女生吧?”
李叙随靠在椅背上,懶洋洋嗯了一聲。
“誰啊。”
霍谷彥來了興趣,對着窗外吐了一口煙圈,“啧,所以今天是來接我還是來……”
李叙随抵在車門邊的腿擡了擡,打斷他說話的聲音,“煙掐了。”
李叙随不抽煙,也聞不得煙味。
女士煙除外。
霍谷彥打趣幾句,滅了煙,發動車子駛出校園,一路開向城郊的汽車俱樂部。
10米高的大廠房裡挺滿轎跑,順着水泥台階向上是個巨形露台,木炭燒成火堆,驅散冷風,零零散散的人坐在吧台邊。
“阿随谷彥,你們來了。”
霍谷彥先走過去,摟住俱樂部老闆兆格的肩膀,“老兆,我車呢?”
兆格指了個方向,一輛嶄新的大牛伏在黑暗裡,“開着走吧,下次别讓阿随去接你了。”
李叙随坐在皮沙發上,翹着腳玩起手機。
霍谷彥以為他在和誰聊天,湊過去卻發現……他在玩數獨。
“阿随。”霍谷彥湊上來,盯着李叙随俊朗的臉龐瞧了半天,“剛那姑娘到底是誰?”
一說到李叙随和姑娘,幾個人都興奮了,七嘴八舌問是誰。
他們這群人有留在京桉念書的,也有在國外留學的,個個喜歡玩車,平時沒事就在俱樂部裡聚。畢竟從來都沒聽到過李叙随和女孩子有過瓜葛,他總是孤身一人,大家就東一句西一句,話題越說越遠。
有人說急了,價值不菲的洋酒瓶還被揮翻在地上,兆格不以為然,叫保潔阿姨來打掃幹淨。
李叙随站起身沒搭理他們。
在别人眼裡,他們這群人就是不務正業的纨绔子弟……也難怪祝宥吟不願意和自己扯上關系。
所以,他倆有什麼關系?李叙随覺得這得問祝宥吟。毋庸置疑的是,他們很久之前就不對付。
回憶起他們剛認識那會兒的事情,是祝宥吟才剛上高中的時候,
一個在冬天傍晚的晚宴上,她抱着琵琶走下台階,夕陽灑在她的裙擺上,拖出長長的餘晖。在祝申年的引導下,她成了衆人矚目的焦點。
“祝申年的養女?”
“是啊,真漂亮。”
坐在最前面的李淮竹隻是看了眼那姑娘,扭頭盯着旁邊因為去滑雪而折了手腕的小兒子,“今年别再去滑雪了。行之,看好你弟弟。”
李行之颔首,“好的。”
李叙随那時候也才十六七歲的年紀,氣性大,看着把自己受傷的事情給出賣了的親哥一副老成嚴肅的樣子,忍不住冷嘲,“假正經。”
李行之沒搭理,在他眼裡,現在的弟弟就是處在叛逆期的毛小子。李叙随不耐煩地靠回椅子上,慢悠悠再次看那邊。
那個女孩站在長輩身邊,一晚上她規規矩矩的,交疊着雙手,背脊直挺,笑容恰到好處,整個人闆正得不行。祝家的長輩撫摸着她發絲,将她置于無數目光中。
四目偶然相對,祝宥吟平靜地率先偏開腦袋。
李叙随隻是掃了眼。
他向來看不慣祝家人,不止是因為家族之間複雜的矛盾,更是因為他覺得這家人都是古闆又虛僞。
看見祝宥吟的模樣,他在心中諷刺居然能有和李行之一樣無聊又假正經的人。
宴會後,他沒想過會和祝宥吟再有什麼交集。可很快,他們又見面了。
那會兒顧川直剛接受家裡破産的事實,在四處兼職,偶爾過去樂隊做臨時的貝斯手。周末的表演缺個鼓手,他找了祝宥吟來幫忙。
演出是在一艘遊艇上,可還沒開始顧川直就被曾經的死對頭砸錢羞辱。一群學生都是京桉大家族裡的孩子,縱使他們在胡作非為,遊艇上的工作人員也不敢出面處理。
鬧劇無人敢摻合,隻剩頹廢的顧川直和一地狼藉。
姗姗來遲的祝宥吟看見好友這副模樣,瞬間被點燃了怒火,她毫不猶豫撿起那疊的紅色鈔票。
即使父母一直教導她要穩重,在外人面前不可失态,要做端莊優雅的大家閨秀。可這一刻,她無法做到冷靜,直接拽着被欺負的顧川直闖進那間包廂,把錢砸向了沙發正中心。
紅色漫天飛舞,與昏暗的光線交織,主座的少年狠狠挨了鈔票的襲擊。
“阿随?”衆人驚呼。
祝宥吟沒意識到招惹了個什麼人,隻想為朋友出口氣。她年紀比在座的都小,脾氣卻比他們大,居高臨下看着他們,紅潤的薄唇微微抿起,“垃圾。”
李叙随終于歪過腦袋,盯着少女高揚起的頭顱。他沒戴眼鏡,女孩的臉龐不太清晰,但能看出她此時清冷鄙夷的神情。
垃圾?
李叙随冷嗤,哪裡來的孔雀,用下巴對着他不說,還敢拿錢砸他?
他眯起眼睛,看清了她精緻張揚的臉龐。
祝宥吟帶着怒氣的五官蹙在一起,眸中也寫滿厭惡。可就在對視的那一瞬間,李叙随感受到了一股氣從胸口溢出,呼吸莫名微窒。
下一秒他煩躁地扯了扯衣服領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