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想嘗嘗這個滋味?”沈昀昭聽到他的聲音,将另一隻攥着石塊的手舉起,佯裝要打武達。
武達連連躲閃,擺手回應道:“我不要啊!”
沈昀昭這才作罷,雙手背在身後,滿心惆怅。
被糊了一臉沙的秦正羽依舊不放棄,将自己臉上的沙抹幹淨後,便又往沈昀昭的方向追去,不死心道:“将軍,你相信我啊,一般的小姑娘都是這個路數,更何況一個未出深宮的公主能與您有什麼隔夜仇?”
沈昀昭懶得與他作細講,隻是抿唇道:“你不懂。”
“是,我是不懂。”秦正羽讪讪笑,但接着又馬上接話道:“可是小姑娘的性格我還是能夠摸清楚的,除非這個福熙殿下和從前的沈小姐一般......”
沈昀昭緩緩望他,眼神如鷹,吐出幾個字:“那你還真說對了。”
秦正羽怔住,半晌,才回應道:“啊?”
*
晴方抹幹眼淚後便找了個僻靜地方思索接下來的路。
若是真如秦正羽口中所言,那她一旦嫁入匈奴王庭之後,便會落得赤奇桎梏,半生皆不由人。
她望着不遠處人群忙前忙後的身影,腦中一個大膽的計劃悄然形成。
逃婚。
反正如今上上下下都已經亂成了一鍋粥,她不如趁着這個空檔逃之夭夭,反正日後追責也是沈昀昭辦事不力以及匈奴人做局,不會殃及池魚。
她方才來時已經記下,附近的城鎮離此處不遠,若是但憑腳程估摸着明日早晨也能到達。
說幹就幹。
晴方立馬起身,動作麻利地将随身攜帶的金銀細軟一一收起,盡數納入袖中。這般既巧妙地隐匿了财富,又在無形間減輕了逃亡時的負重,方便她迅速脫身。
她左右瞧瞧,終于鎖定了一個官兵稀疏處,主意一定,她便貓着腰,盡可能壓低身形,巧妙地避開一道道目光,腳步急促而又輕盈,朝着山林快步而去。
他們還在山腳,因此雖然到處皆是密林,但附近且有不少的農戶火光,照映着晴方前行的路。
既然他們要拿自己祭天,那就等着一場空吧!
已是亥時,農戶家的燈火也熄滅了不少,即使是在山腳,晴方也不由得感受到秋末夜裡的刺骨寒風。
她出來時将披風給丢在了馬車裡,如今身上的是幾件單薄的衣衫。到底還是少年心氣,沒有把一切計劃好便憑着一腔孤勇出逃。
月挂梢頭,晴方在蜿蜒曲折的小徑上已獨行良久,每一步都似拖着千斤重負。
夜風拂來,帶着幾分夜的涼意,她的雙腿仿若灌了鉛,沉重酸脹,每邁出一步都愈發艱難。
正滿心疲憊之時,不遠處一抹暖黃映入眼簾。原來是一戶農家,燈籠高挂,暈出一圈柔和光暈,袅袅炊煙悠悠升騰,在靜谧的夜裡添了幾分煙火氣。
本是大部分熟睡的時間,這戶人家卻還是有着煙火氣,本是怪事,卻讓此時已經疲倦不堪的晴方認為是老天保佑,沒有絲毫戒備,就往前去了。
夜幕沉沉,萬籁俱寂,唯有風聲在耳畔低吟。
晴方立在那扇質樸的木門前,擡手,指節輕叩,聲音輕緩卻在這寂靜夜裡格外清晰。
奔波了許久,她的發絲淩亂,衣衫沾染了一路的風塵。如今,所求不過一方遮風擋雨處,能在這戶農家歇上一晚,待明日晨曦初露,便繼續趕路。
晴方等了好一會兒,直到這戶農家的炊煙漸散時才得到回應動靜。
一個年紀四十上下的婦女從并不嚴絲合縫的門縫之後露出一個紅潤的臉蛋,那烏黑的眼眸忽閃忽閃,滿是警惕地打量着門外。
待看清站在面前的不過是個身形單薄、面容青澀的少女,她高懸着的心才稍稍放下,緊繃的神情也緩和了幾分。
但她依舊并未開門,隻是低聲問道:“姑娘這麼晚了,所來何事?”
晴方見門内有了回應,黯淡的眼眸瞬間亮起,眼底滿是欣喜,急切又不失禮貌地說道:“叨擾了您實屬抱歉,隻是我剛從那土匪窩裡逃出來,想在您這尋一晚上落腳,待明日晨間我就走,您看可行個方便?”
說着,她微微欠身,雙手不自覺地揪着衣角,眼中滿是懇切。
農家婦人緊緊盯着晴方,上上下下打量許久,眼神裡滿是狐疑與猶豫。
晴方被瞧得心裡發慌,隻能努力挺直腰背,用最真摯的目光回應。
良久,婦人似乎終于在晴方眼中尋到了讓自己安心的誠懇,緊繃的神色稍緩,輕輕歎了口氣,側身将門緩緩打開,低聲說道:“進來吧。”
晴方聞言,透出欣喜,立馬進門。
踏入屋内,晴方驚覺,這農戶家中并非隻有那婦人。婦人的夫君身形魁梧,正坐在一旁,手中擺弄着農具,而他們的兒子正躺在床上,旁邊有一個還泛着幽幽藥香的空碗。
憑借着從前的喝藥經驗,晴方敏銳察覺到那藥碗中的草藥正是治療痿證的方子。
她不着痕迹地望向床上躺着的青年,約摸二十上下的年紀,眼眸中卻透着空洞。
想到方才看見的炊煙,恐怕那就是為他煎藥而升起的。
而她正觀察他的瞬間,晴方看見那青年眼眸忽動,正緩緩望向自己,眼中顯而易見地亮起一抹異樣神色。
晴方被這像蛇一般的目光緊盯,忽覺心中一陣恐懼。
婦人見到晴方的眼神,看了看旁邊正靜默觀察的丈夫,接着嗫嚅向她道:“姑娘,你也看見了,我們這就這樣,你若是想歇息,隻能坐草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