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韫目送郗若離開辦公室,許久之後才坐回辦公桌後,翻開郗若折角的兩頁,他逐條收支核對,越看越心驚,有幾筆支出數額巨大,約莫占公司資産總額的半數,他心裡隐約有個猜測。
賀宣冶看着站在他辦公桌前卻不落座的司韫,笑道:“小韫,怎麼了?跟舅舅這般生分?”
司韫沒說話,把年度财務報表正對着賀宣冶擱在辦公桌面,慢慢推送到他面前。
賀宣冶神情凝重的打量了财務報表半晌,什麼都沒說,掏出錢包取出一張銀行卡,送到司韫面前:“那些錢全在這張卡裡,我承諾過,會為你們母子奪回你們應得的一切,這是公司總資産的一半,我原本打算趁機毀了司期盛,隻是不知道他使了什麼手段,讨回了多年前的一筆爛賬,真想不到他竟有起死回生的本事。”
司韫心裡的揣測被賀宣冶親口證實,胸口像是被硬生生撕裂了一個洞,痛得撕心裂肺,他極力掩飾自己的痛苦,盡量語氣平靜:“舅舅,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賀宣冶苦笑:“小韫,司期盛和那女人害死了你媽媽,我姐姐,賀宣柔!司期盛忘了她,你也忘了她,獨獨我一輩子都絕不會忘了她!”
司韫眼角隐有淚光:“舅舅,我沒忘記媽媽,父親也沒忘記媽媽,他每……”
“司期盛不配做你父親!你要是再提他,就立馬滾出去!”賀宣冶雙眼通紅,厲聲打斷司韫的話。
司韫喉嚨哽塞得幾乎喘不上氣,他就那麼站着與賀宣冶直直對視良久,突然轉身就走,賀宣冶叫住他:“小韫,把卡帶走,密碼是你生日。”
司韫腳步微頓,酸澀苦楚瞬間彌漫整個胸腔,他一秒都不願多待,疾步邁出賀宣冶辦公室,突然發現世間之大,竟無一處令他心安之地。
他倚靠着牆壁,阖眼任由淚水淌下,原來心痛到極緻,眼淚會止不住地流,身體确實比理智誠實。
“司韫,你在這兒幹嘛呢?”待郗若近前看清他臉上的淚痕,怔了片刻,輕聲問,“你怎麼了啊?”
司韫聽到郗若的聲音,突然覺得心裡彌滿委屈,他不管不顧上前緊緊抱住郗若:“就讓我抱一會兒……一小會兒就好……”
郗若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吓懵了,可稍加推敲,便能理解他此刻的心情,她擡手僵硬的撫摩他後背:“司韫,我在呢。”
司韫抱着郗若的刹那,塞滿胸腔的酸澀苦楚,仿如烈火遭遇甘霖,轉瞬消彌殆盡。
他感受着郗若僵硬的撫慰,誰說她是僵冰呢?她分明是外冷内熱的月亮,擁有一顆熾熱的心,隻是掩蓋在冷冰冰的外表之下,過往追求她的人,觸及滿手冰寒,紛紛縮手遠離,沒人願意抵住冰僵的風險勇往直前,而他,正好足夠炙熱,足矣融化她包裹内心的寒冰。
司韫怕吓着她,松開手笑了笑:“我們先去吃飯,然後回我父親家取回阿姨的照片。”
郗若進公司的目的是調查司期盛的失蹤,那才是她的本職工作,是以郗若嗯聲應了:“那我去跟溫隊告假。”說着轉身就走。
司韫拽着她:“我通知他就好,你往後兼任我的……保镖,這樣就可以随我外出,不必告假。”他本想說秘書,但記起昨晚她看資料時的愁容,還是别折磨她了。
郗若覺得這安排妥當,于是點頭,而後幽幽的抱怨:“在你這兒當保镖,一輩子都休想買上一套房!”
司韫不動聲色問:“你不是有房子了?想換房子?你義兄不打算送你?”畢竟以郗若的衣着打扮及新款手機剛出她就能用上,可以看出郗毓絕對有能力為她提供優質生活。
郗若瞥他一眼:“義兄倒是想送,但我想憑自己本事買屬于自己的房子,我現在住的房子就是義兄送我的,住着總感覺欠缺點什麼,我估摸就是缺少了奮鬥的過程。”
郗若談起自己的夢想滔滔不絕:“我已經規劃好了,等我把這些糟心事統統處理完以後,就專職當保镖,先前我當刑弘保镖,他開給我30萬一個月,可惜沒能當多久,不然早湊夠首付了。”
司韫沒料到刑弘雇傭郗若開出的價碼是30萬,他琢磨了下,以自己的能耐,長期雇傭郗若稍微有點壓力,不過他努力一把,約莫能扛得住。
司韫輕咳了下:“郗若,你日後要是想當保镖,我可以雇你。”
郗若嗤笑:“司韫,以你的家底雇不起我,看在我們共過患難的份上,我奉勸你一句:别把自己的小命托付給收錢辦事的人。誰不怕死?誰的命有兩條?真到了生死關頭,誰都惜命,真要有人為了你不惜一切,連命都豁得出去,那指定就是真愛了!”
郗若的定論下得斬釘截鐵,司韫卻隻覺諷刺,他憶起認識趙倩還不到一個月,某天晚飯後兩人在校園裡散步,走着、走着他突然被趙倩一把推開,他尚未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趙倩已被自行車撞倒了,她眼淚汪汪地躺在地上,騎自行車的男生還嘟囔了句:“怎麼走路的?沒長眼啊?”司韫剛攙扶起趙倩,聞言心頭怒火中燒,想沖上前理論,趙倩一個勁兒勸他算了,他當時既心疼又感動,心想:要不是趙倩推開他,被撞倒的就是他了,這姑娘為了他不惜受傷,他覺得自己遇到了想守護一輩子的姑娘,因為這事,兩人在一起了。
如今回想,那會兒兩人結識不到一個月,感情當真深厚到她願為了自己而受傷嗎?那個騎自行車的男生,倘若是他的過錯,見到有人受傷,他難道不該上前道歉嗎?怎會反過來抱怨?再者,以趙倩的性子,上回分手她尚且說出“一套房子休想打發我”這樣的話,當初如果當真是那男生的過錯,她怎會想方設法阻攔自己?她怕是恨不得自己上前狠揍男生一頓才解氣。
原來自打一開始,那個柔弱的姑娘就隻是他自己猜摹出來的形象罷了。
司韫輕笑道:“郗若,除了真愛,還有一種叫‘僞行’,并不是所有義無反顧守護你的人,都是真心實意待你的。”
郗若冷眼打量他片晌:“看來是你的經驗之談啊!”
司韫苦笑,郗若這雙眼,當真了不得,他大方承認:“嗯,經驗之談,刻骨銘心。”
郗若瞟他一眼,很體恤地沒再挖苦他。
司韫開車,郗若坐在副駕,她猶豫了片晌,還是問出來:“财務報表……清楚了?”
司韫點點頭,沒絲毫隐瞞,一五一十回述了一遍:“舅舅雖在賬款上動了手腳,但他說我父親後來追回了多年前的一筆欠款,解決了公司的财務危機,父親的失蹤應該與此事無關。”
郗若若有所思地微眯着眼看向車窗外,良久突然開口:“司韫,司期盛在公司資金周轉困難時,恰巧追回了多年前的欠款,你不覺得巧合得有些蹊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