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昭奕沒再理會小厮,他想了一下,提議道:“郗姑娘,郗将軍喚你‘若丫頭’,郗毓喚你‘若若’,我總不好喚你丫頭,便喚你若若,你覺得如何?”
小郗若自是未置可否,段昭奕隻當她是默認了,激動得眼眸流轉着璀璨星河:“若若,你或許還不知曉吧?我自見你的第一眼就心悅你了。那天我們路過院子,我隐約聽見小鳥兒吱吱喳喳的鳴叫,無意間循聲望去,瞧見你倚在大樹上,笑得俏皮靈動,我誤以為你是私落凡間遊戲的仙子,看得一瞬不瞬,生恐你眨眼間消失不見。”
他倏然輕笑起來,笑過後接着說:“我娘親當時跟我講:這就是你爹為你精心挑選的妻子,沒點兒大家閨秀的風範,跟佩姐兒……後頭的話我沒聽進去,要是聽進去了,我指定不會忘記,我不曾跟你提過我能過目不忘吧?但凡是我用心記住的,不論是看是聽,我都能一直記着。”
“我當時激動得手腳發顫,時隔多年再次真心實意感謝我爹,後面走路手腳都忘了該怎麼擺動,幸好沒被人發現……”頓了頓,改口道,“沒準兒他們都瞧見了,隻是不敢當面戳破,都躲在背地裡笑話我呢。”
他像是想起了好玩兒的事,唇角的弧度壓都壓不下去:“你被我娘親整治那會兒,也是夠頑皮的,用手撐抵茶幾,兩腿輪番上陣,虧你想得出來,不過這事兒也隻有你敢想敢做。我為了幫你解圍,讓仆人尋岑佩,問她身子有無不适,可需要我送她回家,如我所料,她立馬說身子不适。誰知道我為你解了圍,沒換來一聲謝,反倒讓你鑽了空子,第二日沒來便罷了,我去尋你,你忙着收拾行李,壓根沒心思搭理我,我那會兒在心裡暗戳戳喚你‘沒心沒肺的臭丫頭’,喚了兩年多,後來瞅着你成大姑娘了,再喚臭丫頭不合适,就這麼輕易放過了你。”
段昭奕突然蹙着眉頭,神色凝重道:“若若,你可知我為什麼從不曾向你表露心迹?”
他等了會兒,攥了攥她的手想笑話她太懶,連“嗯”都不願吭一聲,蓦地察覺到她的手有些寒涼,忙給她輕柔揉搓:“若若,你冷的話别硬扛,我知曉你是個堅韌的姑娘,可萬一着涼了如何是好?”
段昭奕邊揉搓她的手邊悠悠回述一段過往:“我那會兒約莫5、6歲吧,養了一條毛色黑油油的獵犬,是我爹送的,我給它取名烏椎,它很聽話忠誠,我喚它到東絕不往西,也很活潑聰明,不論學什麼我隻消講一遍它就能學會。”
某日烏椎突然不吃不喝,段昭奕十分憂心,寸步不離陪伴着烏椎,唯恐它出事兒,到了夫子進府授業的時辰,他頭一回沒前往家墪聽講。
午時過後,烏椎不住地挨蹭他,他才多大呀,壓根不曉得烏椎是怎麼回事,也不清楚該如何幫它,他以為烏椎要死了,眼淚止不住的流。
不知過了多久,烏椎肚子突然抽搐,它難受地躺在地上,段昭奕恐它着涼,卷抱床上的被衾墊到它身下。
烏椎肚子抽動了片晌,開始粗重喘息,段昭奕以為烏椎将要不行了,傷心得不能自已,淚眼朦胧中依稀看到烏椎尾巴旁多了團黑乎乎的東西,是烏椎的魂魄嗎?離體化為實質了?
他顧不上什麼舉止文雅了,攥起袖子擦了把臉,這才瞧清那小玩意兒竟然在一點點挪動,他愣了足足一刻,才恍然明白烏椎是在分娩!
他不懂什麼叫分娩,前些天有兩個婆子對着烏椎指指點點,他好奇,就悄悄挨過去聽她們談話。
“我瞅着像,沒準就要分娩喽!你看它那肚子滾圓滾圓的,興許懷的還不少咧!”
“可不是嘛,怕是分娩時要出意外咧……”
段昭奕急了:“烏椎要出什麼意外?分娩又是什麼意思?”
兩婆子大吃一驚,拍着胸脯嘀咕:“唉喲,小祖宗,可吓壞人喽!”
婆子緩了會兒,四下打量一番确認周遭無人,随後壓低聲量說:“分娩就是烏椎要生小狗了,生小狗時要是生不下來,可不就是出意外了嘛,但狗生小狗就跟人吃飯似的,容易得很,您别擔心!”
段昭奕雙手撐地,跪伏着小身子好奇地打量了小奶狗一番,覺得它挪動的模樣像極了胖蟲子,估摸它生命力比蟲子頑強,這才用雙手小心翼翼捧起小奶狗仔細端詳,小奶狗烏漆墨黑,跟木炭似的,眼睛合着,小嘴兒、小鼻子、小耳朵加眯成縫的小眼睛,他覺得好玩兒,送到烏椎眼前:“烏椎,這是你的小娃娃!”
烏椎依舊粗喘着,有氣無力地瞅了一眼,而後恹恹的側躺着粗喘,過了會兒,它肚子複又開始慢慢抽動,段昭奕一驚,很快反應過來,這是又要生小狗了?他還以為隻需生一趟,而今才知曉狗生小狗是一趟隻生一隻,那烏椎得遭多少趟罪啊?
烏椎分娩完太陽已經西斜了,這時辰夫子早就離開相府了,他估摸着明日跟夫子解釋清楚緣由,夫子明事理,大抵不會責罰他的,就是真要因此受責罰,他也認了。
他不放心烏椎,也着實喜愛肉嘟嘟的五隻小家夥,連晚膳都讓人送進房中,還特意吩咐多備肉骨,今天烏椎遭受那麼多的苦,得好生補補。
段昭奕正樂滋滋地享用晚膳,他樂是因為看見烏椎啃肉骨啃得歡,就在這當口,有人敲門,段昭奕跑過去開門,看到門外站着段相爺,他樂颠颠攥着段相爺的手:“爹,您快來!”
段昭奕拉着段相爺近到烏椎旁邊,烏椎立馬不啃肉骨頭了,趴在地上蜷縮成一團,把五隻小奶狗護于腹下。
段昭奕獻寶似的挨個介紹:“這是老大,腦袋也最大,最愛叫喚,這是老二,沒聽它叫喚過,哎,它該不會是隻啞巴小狗吧?”
段相爺隻是笑,段昭奕自問自答:“不會、不會,指不定它有做狗将軍的天賦,這老三最溫馴,不吵不鬧,老四最調皮,總愛到處挪爬,老五是唯一的小母狗,安安靜靜地招人疼,爹,它們是不是很趣緻?”
段相爺含笑道:“嗯,是怪有意思的,你今日逃了夫子授業,就因為這事?”
段昭奕神情緊張,支吾道:“我瞧見烏椎難受,不忍心留它一個在院裡,要是出事了沒人察覺……爹,是我的錯,以後再也不會了!”
段相爺隻是笑笑,轉身信步邁出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