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的日晷影縮至最短時,蕭雲琅的皮膚開始剝落《甘石星經》的星圖。
那些篆字如鱗片般從指尖褪下,墜地即化作《海内十洲記》所載的"星砂蕈",每一簇菌傘展開都浮現出渾天儀某處零件的投影。他彎腰去拾,菌絲卻纏上手腕,将皮膚下流動的算題抽成絲線——三百六十根星線另一端,連接着懸浮在紫宸殿廢墟上的琉璃棺椁。
皇帝的遺體正在星化。
那顆"帝星"每閃爍一次,就有更多《開元占經》的兇兆從穹頂剝落。蕭雲琅看見"蚩尤旗"的殘影裡滲出黑紅色星髓,在空中凝成《乙巳占》預言"辰星晝見"的災象。更駭人的是北極星方位:本該明亮的紫微垣中央,此刻懸浮着半截量天尺的虛影,尺身刻滿貞觀年間欽天監的密文。
"李淳風..."
蕭雲琅念出這個名字時,右臂結晶化的部分突然龜裂。裂縫中湧出的不是血,而是《麟德曆》推演到極緻的算符,這些金色符号自動排列成渾天儀缺失的"玉衡"組件。當最後一個算符歸位,所有琉璃棺椁突然調轉方向,将棺内星祭品的面容對準了他。
三百六十雙眼睛同時睜開。
每雙眼球都複現着《周髀算經》記載的"七衡六間"模型,而瞳孔中央倒映的,全是蕭雲琅胸腔裡那具正在解體的渾天儀。最年長的祭品突然擡手,指間垂落的星砂組成《天官書》殘頁:【北辰居其所而衆星共之】——這句話觸及空氣的刹那,紫宸殿地基傳來青銅齒輪咬合的巨響。
地脈星樞啟動了最終程序。
蕭雲琅腳下的磚石突然透明化,露出下方深達百丈的"歸墟井"。井壁不是岩石,而是曆代《天文志》壓縮成的晶壁,其中"貞觀二十三年"的記載正在發光——那段文字記載的并非史實,而是李淳風用星童脊椎熔鑄量天尺的禁忌儀式。更詭異的是晶壁反射的光線,它們穿透蕭雲琅身體後,在他背後牆上投映出的竟是《哀帝起居注》被焚毀的那幾頁。
"原來如此..."
星砂蕈突然集體爆裂。
菌傘碎片在空中組成渾天儀的三重輪環,而輪軸處浮現的,正是玄霄消失前最後的身影。銀發男人心口的黑洞此刻擴張到籠罩全身,從黑洞邊緣垂落的鎖鍊,每一節都刻着某位星祭品的生辰八字。當鎖鍊繃直的瞬間,蕭雲琅聽見了《尚書·堯典》失傳的末章:"璇玑玉衡,以齊七政..."
北極星突然墜落。
那束紫光貫穿歸墟井時,晶壁裡的文字全部活了。曆代天象記錄如蝗群般撲向蕭雲琅,在他皮膚表面烙下《步天歌》全篇。最痛的烙印來自"貞觀二十三年"那節——李淳風親手寫就的算題正燒灼着他的脊骨,将那段被抹殺的曆史重新刻入骨髓。
量天尺虛影突然實體化。
它插入蕭雲琅脊背的傷口與星童骨架完全吻合,刹那間,所有琉璃棺椁的祭品都伸出手,與他血管裡流動的星線相連。這些連接形成的瞬間,歸墟井底升起一座青銅星台,台面凹槽形狀正是渾天儀缺失的"璇玑"部件——而台側銘文顯示,這是漢武帝太初年間落下闳制作的原始渾象。
"這才是真正的劫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