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瞬本就在氣頭上,又沾了酒精,幾乎是一點就着。
“不是,你就這麼不想讓我幹涉你的公司?你是覺得我會害你還是怎麼着?”陸瞬的表情變得惡劣不耐,聲音也随之揚了起來,吸引了遠處的人紛紛朝着這邊看。
“賀秋停,你看得明白雲際底下那些資金流向嗎?你是不是都覺得手底下的人都個頂個的忠心?你擔保的債務,你能确定它們不會出問題嗎?”
賀秋停沉下面色,“你喝多了。”
“我他媽沒喝多。”
“那你想說什麼,”賀秋停盯着他的眼睛,露出一點兒苦笑,“想說我一無是處,不如你慧眼識珠?”
“我沒這麼說。”陸瞬知道這話定是戳到了賀秋停的自尊心,有些不敢和那雙眼睛對視,他低下頭,仍舊氣呼呼的,卻沒了剛才那股嚣張的氣焰。
“陸瞬。”賀秋停溫柔的聲線傳來,讓他的神經跟着一繃,“是不是插手我的事,看着我妥協,會讓你特别有樂趣?”
陸瞬不說話,酒勁兒跟着散了大半。
“生日快樂。”賀秋停說。
“電廠合同拟好之後發到我郵箱,隻要不太過分,就可以。”
撂下這句話,賀秋停便走了。
陸瞬一個人回到包廂,進門便聽見生日歌,一衆人端着酒杯準備給他慶生,他半點都高興不起來。
張文骞抻着脖子往他身後望,低聲問,“賀秋停呢?”
陸瞬臉色難看,魂不守舍地坐下來,“走了。”
說完,他又開了瓶酒,面向衆人綻開笑意,“賀總剛拿下地王,手上事情多,沒空陪我們玩兒,不管他,我們繼續。”
…
沒有了賀秋停的飯局,對陸瞬而言索然無味,不過一小時便草草收場。
偌大的包廂隻剩下張文骞和陸瞬。
陸瞬還在喝,醉眸渙散着,連握着酒杯的手指都僵麻得伸展不開。
“他…他生我氣了…”
“他憑什麼生我的氣…啊?”
陸瞬抓着張文骞的胳膊撒酒瘋,“我生日,他忘了,好,好好好,我,我不生氣,但是他撂下我走了?”
“他這麼做是不是不對,賀秋停,你是不是不對?”
張文骞龇牙咧嘴地看着他,“我是骞子啊,我不是賀秋停,哎?你别扯我衣服,挺貴呢。”
新買的襯衫,被陸瞬生生扯壞了領口,張文骞心疼不已,正了正自己的衣領,問道:“你倆到底怎麼了,認識這麼多年,有什麼是說不開的?”
陸瞬喝酒一向有分寸,從來不會像今天這麼失态。
“他什麼也不和我說…”陸瞬眼眸一顫,笑着擡起手抹了一把淚,罵道:“賀秋停就是個啞巴…”
“嗯…不過賀秋停确實就是那個性格,小時候不就那樣嗎,沉默寡言的。”
“草,别喝了。”張文骞從陸瞬手裡奪過酒瓶,直言道:“賀秋停原生家庭不太好,又親眼看見他爸跳樓,性格有點問題也在所難免,有時候不一定是沖你,他可能是,沒有安全感?”
張文骞一向沒什麼底蘊,冷不丁說出這麼正經的一句話,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陸瞬擡起頭,一下子有些愣神。
張文骞繼續道:“不過我說句實在的,你們兩個就不像是一個世界裡的人,這些年我一直不明白,你到底喜歡他什麼?”
“長得好看。”陸瞬緩緩地眨了眨眼睛。
“别放屁了,娛樂圈那些上趕子往你身上貼的帥哥,沒見你正眼瞧上過誰。”
陸瞬的臉發熱,晃了晃腦袋,思維有些凝滞。
他也不止一次問過自己這個問題。
他喜歡賀秋停什麼呢…
小時候,他把賀秋停當成重要的玩伴,談不上喜歡,但的确很依賴,因為賀秋停會無條件保護他。
但後來,他長大了,已經強大到不需要依賴任何人了,那他喜歡賀秋停又是為什麼呢?
或許因為,賀秋停是唯一一個不讨好他的人。
人總是會對掌控不了的事物充滿興趣,在陸瞬見慣了那些跪舔資本的嘴臉後,越發迷戀賀秋停這張漠然的臉。
又或者,賀秋停的身上有他永遠看不懂、也學不會的那種笨拙。
甯可自損八百,也要保住老員工。
哪怕利益就擺在眼前,也不願用灰色手段打壓競争對手。
就像是小說裡那些刻闆的主角,善良,正義,永遠把自己放在最後,把規則放在最前。
有主角的蠢病,卻沒有主角的光環。
再或者說…賀秋停就像是被市場低估的股票,被陸瞬判定為有潛在價值,卻正在經曆不被衆人看好的低谷期。
陸瞬願意通過長期持有的方式,給予這支股票耐心和陪伴,挖掘他更深層次的價值。
賀秋停是他持有的一支股票!
“哈…”
陸瞬美滋滋地想,借着醉意,模糊的視線裡居然浮現出了K線圖。
他想他是真的醉了。
等他再次醒來,已經不在包廂裡了。
刺眼的白光讓他下意識地皺眉,眼皮顫動了幾下才勉強睜開,模糊的視線裡是天花闆上斑駁的光影,看不真切。
陸瞬躺在床上,喉嚨裡幹澀得要命,他吞咽了一下,頓時傳來撕裂般的疼痛。
“嗯…”
陸瞬發出一聲含糊的低吟,嘗試動了動手指,卻發現指尖被什麼束縛住了,傳來冰涼的觸感。
他再次睜開眼,這一次終于适應了光線,慢慢地看清了手背上插着的針。
透明的輸液管連着挂在上方的藥袋,液體一滴一滴緩慢落下。
他在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