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碗粥的賣相實在不算好。
米粒煮得稀巴爛,上面飄着幾片大小不一的青菜葉,沒有任何處理,有的地方甚至還保留了完整的葉脈形狀。
肉倒是放了不少,隻是刀工詭異,長的短的粗的細的,陸二少爺切肉非常之随心所欲。
幾根姜絲橫七豎八地插在米粥中間,有點地方連皮都沒削幹淨。
漫長的烹饪過程耗盡了陸瞬的耐心,他頂着低血糖的暈眩,照着網上的菜譜熬了那一鍋死粥,一邊熬一邊覺得自己犯賤。
自己腸胃炎住院的時候,賀秋停那叫一個無情,輕描淡寫地留下幾句話就去出差了,臨走前還告訴自己别矯情?
現在他賀秋停病了,自己怎麼就做不到以牙還牙,把他扔在這兒一走了之?
他一邊煮粥一邊罵,罵自己不争氣,罵自己太心軟,對誰都狠,唯獨對賀秋停,做不到那樣。
他隻能在給賀秋停做好飯之後,再甩甩臉子,發發脾氣,做出一副小爺不伺候的模樣。
實際上已經伺候完了。
陸瞬神色陰沉,語氣也并不友善,把粥推到桌子上時,像個惡婆婆老媽子。
“看什麼,趕緊吃。”他甚至不等賀秋停說話,就跟機關槍一樣,拽得要命,“你要不想吃我就給倒了。”
話說得沖,可當他低頭看見賀秋停蒼白的那張臉,看見後者手臂綿軟地從沙發裡強撐起身體時…心又跟着軟了。
“诶…你别動了。”
他煩躁拿起桌上的碗,說着坐到了賀秋停旁邊的沙發上,從碗裡舀了一勺粥,低頭吹了吹。
“張嘴。”
盛着米粥的勺子送到賀秋停的唇邊,升騰起的白霧氤氲進彼此的視線。
賀秋停望着陸瞬,慢慢張開嘴。
溫熱的米粥滑入喉嚨,賀秋停的睫毛顫了顫,随着吞咽的動作微微垂下,喉結滾動了一下。
粥有一點兒燙,但是味道竟然還不錯,沒有他想象中那麼糟糕。
“熱是吧。”陸瞬盯他片刻,把第二勺吹得更久一些,然後喂進去。
也許因為虛弱發困的緣故,賀秋停身上都棱角都消匿了個幹淨,反應也比平時慢了許多,濕軟的眼神落在湯勺上,配合地張開嘴、咀嚼、吞咽。
懵懵懂懂的。
他的唇色很淡,沾了粥之後泛起一點瑩潤的光澤,無意識地抿了抿,被米粥的熱氣熏到眼睛時,會眯起眼輕輕眨兩下,很像是一隻小貓。
“咳…咳咳…”
吃了沒幾口,賀秋停忽然嗆住,他别過臉,弓着背發出了一陣悶咳。
陸瞬連忙放下碗,給他拍了拍背,然後抽出張紙巾給他擦嘴。
指尖碰到嘴唇的瞬間,兩個人都是一怔。
賀秋停垂下眼,眼神慢慢地聚焦在陸瞬的手指上,唇瓣張了張,想說什麼,卻又忽然停住。
空氣一時間變得暧昧粘稠,連同時間也跟着凝固。
陸瞬的指尖撫摸在那片滾燙柔軟的嘴唇上,沒動,也沒收回手。直到賀秋停擡起手,輕輕握住了他的手腕。
“我自己來吧。”他聲音發啞,還很虛弱。
陸瞬沒說話,松開了手,把紙巾遞給他。
賀秋停擦了擦唇角,将紙巾一點點團進手掌心,他低頭沉默許久,勉強扯出一點笑容來,“陸瞬,你還難受嗎。”
陸瞬錯愕擡眸,“你說什麼,我的腸胃炎麼?”
因為咳嗽,賀秋停的氣息有些不穩,他沒去直視陸瞬的眼睛,聲音低弱的就像是在自言自語,“…作為戀人,我挺糟糕的。”
他不是那種能一味享受别人付出的人,陸瞬對他做的每一件事他都沒有忽視過,這和他愛不愛陸瞬沒關系,也許隻是他刻在骨子的教養,告訴他不該辜負任何一個真心待他的人。
“抱歉啊。”賀秋停擡起頭,那雙冷漠的眼睛裡難得地湧上了情緒,真誠得讓陸瞬覺得心髒抽痛。
他說:“我們隻是不合适,是我不合适,我現在,沒辦法對任何人負責。”
賀秋停不渣,他隻是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去平衡工作和生活,如何去愛人、去表達情感,就連眼下這種抱歉,都是下了極大的決心才讓自己說出口。
陸瞬搖頭,沒多說,隻是簡短有力地回了五個字,“你有你的好。”
這句話說得很堅定,頗有幾分深情表白的意味在裡面,于是陸瞬連忙解釋了一句,“但你别誤會,我這人,放下了就是放下了,不會再糾纏你。”
說這話時,陸瞬近乎自虐般盯着賀秋停的臉,眼睛裡閃過期待,渴望能從那張淡漠的臉上捕捉到一絲波瀾。
然而沒有。
陸瞬緩了一下,慢慢吐出一口氣,道:“電廠的合作方案我發你郵箱了,最晚後天,給我個答複,條件什麼的都可以再談,先把身體養好。”
賀秋停閉上眼,“嗯”了一聲。
“賀總,以後,生意就是生意了。”陸瞬說着,從口袋裡掏出賀秋停家的鑰匙,嘩啦一聲放到茶幾上,“我們都不要在決策裡摻進太多感情。”
以後,不再是賀秋停和陸瞬,而是雲際地産和CL資本。
說完,陸瞬站起身,走到不遠處的行李箱前草草打包關箱,然後一手提一個行李箱走出房門。
砰—
門關上,周遭一切陷入死寂…
賀秋停看着桌上那半碗粥,身子蜷了蜷,又開始胃痛。
【檢測到宿主本體胃病嚴重,身體虛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