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問洲冒出來的這句話,唬别人倒是挺有用的,可惜他遇到的是舒懷瑾,主打一個絕不内耗自卑,有事直接發瘋。
聞言索性趴在椅背邊緣,光明正大地看。
舒懷瑾:“你知道我在偷看你?”
賀問洲揉了下眉心,略微後仰的姿态使得西褲繃着,喉結半隐在浮光掠影中。
他算是發現了,這姑娘軟硬不吃。
撞破她的少女心事時,不但沒有因此而羞赧,反而成了進階的利器,讓她無往不利。
無奈之下,他隻好恢複如常音色,“我對視線的感知比較敏銳,你靠得那麼近,我不可能注意不到。”
“是不是你們這些大人物都有這種毛病?”
他一時沒理解她的腦回路,從喉間吐出半個音節,“嗯?”
“正常的社交禮節,往往教導人看着對方的眼睛說話,這樣的交流能夠體現互相尊重。”
舒懷瑾瞥了眼仍舊在閉目養神的賀問洲,“當然了,禮節并非适用所有人。我去年跟着我哥去見一個領導的時候,他就讓我别把頭擡得太高。”
見賀問洲沒有特别的反應,舒懷瑾接過話茬,“你怎麼不問我什麼?”
大概是第一次見她話這麼密的人,賀問洲面上湧出些許倦怠,沒打斷,也沒應聲。
舒懷瑾不喜歡氣氛冷場,自顧自地解開懸念,“那中年領導是個地中海,頭頂總共湊不齊三搓毛,要是說話的時候看向他,他會覺得你在嘲笑他,當即就能給你甩下臉色來。”
賀問洲側眸,“規劃局的?”
“我描述得這麼抽象你都能猜出來,好厲害。”
舒懷瑾有心誇贊,賀問洲卻斂了神色,淡淡道,“這種閑話最好不要四處亂講,隔牆有耳,被有心人聽到,對你們家的産業不利。”
舒懷瑾平時不怎麼愛聽舒宴清講大道理,她的情商主要靠耳濡目染,讓她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也能做到,隻是在親近的人面前習慣藏拙。
舒宴清每回教導她的時候,總是一臉嚴肅,不到三十歲的人,說話卻好像闆着臉念PPT的老教師。
賀問洲則不同,和他相處,更像是親切又溫和的同齡人。
但是就這點來看,可能需要打個折扣。
果然朋友之間還是具有相似性的。
舒懷瑾抿了下唇線,“這是賀先生的車。”
‘賀先生’、‘賀叔叔’的稱呼,她來回切換自如,好似一點也不覺得别扭。
“要是在這說的話傳出去,隻有兩種可能。”
賀問洲徐徐睜眼,深邃輪廓隐在暗處,很淡地笑了一聲,“竟然有兩種?”
他這人身上的氣質太貴重,被他注視時,總有種會被洞穿的無措感,讓人無端覺得同他相距甚遠,不敢胡亂造次。
剛才和他閑聊時的遊刃有餘頓時消散不少,舒懷瑾咽下喉嚨,“第一種可能,你故意的,好讓我哥回家收拾我。”
聞言,賀問洲漫不經心地撥弄着尾戒,“我還不至于和小朋友置氣。”
他的聲音透着冷磁感,将舒懷瑾一瞬間拉回那個暴雪夜。
刻意強調的小朋友一詞,旨在提醒她,他們之間差距太大,因此,向來薄情淡漠的人,才會默許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越界。
舒懷瑾不希望他将她放在這樣的位置,但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本就特别,初印象再差,也能随着後來的相處轉變。
不能急于一時。
“至于第二種。”舒懷瑾壓低了聲線,少女泛潮的氣息裹挾在他耳畔,“賀先生,你身邊有内鬼。”
賀問洲本以為她懂分寸,不會驟然越過那條線。
眉心微不可聞地壓低幾分,但那擾人心神的香氣不過須臾便離開。
舒懷瑾安安分分地退回了原處,笑容明豔,酒窩掐在腮頰,看起來就是一派無辜的模樣。
就好像,剛才隻是錯覺。
剛浮出的郁氣凝在胸口,賀問洲到底還是沒能對她冷臉。
“舒小姐。”
暗藏鋒芒的眸子落在她身上,辨不出太多喜怒,“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這個道理,我想,舒先生應該教過你?”
“……”
難怪人人都說伴君如伴虎,舒懷瑾本來還覺得這個玩笑挺有梗的,哪知他臉色說冷就冷。
連她哥都降級成為了一句客客氣氣的舒先生。
舒懷瑾後半程相當安靜,窩在角落裡,一聲沒多吭。
她整個人側向窗戶邊上,看到了室友在群裡艾特她的消息。
[茂茂:@井蓋的瑾 宿管阿姨馬上要鎖大門了,你今天還回宿舍嗎?]
她們整個寝室都是卷王。
一個忙于鼓搗二次元COS的妝發,一個在創業做快遞代取,另一個則參加各種競賽、創新賽,大概率是奔着保研去的。
大家知道舒懷瑾有劇院的兼職,偶爾會住在校外公寓,經常幫她打掩護。
舒懷瑾也會給大家帶些小吃回去,一來二去,沒入學多久就熟了。
她飛快敲字回應:[不回,明天專業課你們吃什麼?我背了包,可以順便帶]
這個點大家估計剛洗漱完躺在床上,消息一條接一條彈出來。
[早八人有得挑?買啥吃啥,好養活]
[給她買豆汁↑]
[小瑾,請允許我尊稱您一聲義父(狗頭)]
[投灌湯包一票,謝謝小瑾麼麼哒]
‘謝謝小瑾麼麼哒’被她們三人複制粘貼後,出現了一個小小的[+1]标識,舒懷瑾強迫症犯了,點了那個小按鈕。
回了個OK。
她背對着賀問洲在這邊一通忙活,愉快地解決了明早不知道吃啥的煩惱。
賀問洲卻誤以為是他剛才的語氣太重,吓到了她。
畢竟是家裡寵着長大的小姑娘,從小沒聽過一句重話,他和舒宴清多年摯交,沒少聽過舒宴清提起她有多嬌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