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格沃特拉出飛行器腔體上的隐藏屏，關掉機體受損的自檢報告，設定飛行器沿原定軌道勻速前進，又調出起飛前改裝的生活模塊，解除固定，喚醒仿生機器。

不論軍用或警用，蟲族設備唯效率至上。三十二秒，供水模塊脫出，應急醫療床組裝成形。

不論哪所軍校的必修課都包括《急救與自救》和《應急手術技巧》，并定期開展實踐課程。一隻優秀的軍雌應當充分掌握這些技巧，并在隊友同學及自己身上有過數次實踐。

畢竟，戰場情況複雜多變，随軍軍醫也不總是活着的。

不過這種應急手術不适合辛德。軍雌體質優秀，低等種軍雌的自愈能力也遠遠超過雄蟲，清洗患處再縫合就能解決絕大多數問題。可辛德的身體素質無法支撐他從那種野蠻的術式中存活，應急醫療床在這種情況下也隻能當張床。

足夠了，西格沃特想，反正隻是前期的清洗工作，他不會冒險去在辛德身上實踐他不熟悉的雄蟲醫療科目。

401、400、399……

醫療剪剖開衣物。西格沃特清理血凝塊，沖洗血迹。

這用不了多少時間，但已經徹底報廢的衣服注定沒辦法再用。事發突然，沒有多餘的衣物，為了降低視覺刺激，西格沃特也隻能把手術鋪巾和生活模塊裡的浴巾蓋到辛德身上。

十分鐘前所未有的漫長，西格沃特不知道自己該在剩下的時間裡做什麼。得益于先天優越的身體素質與後天充沛的營養供給，西格沃特對醫療服務需求甚少，進而了解也甚少，而專業的事情又總是留給專業的蟲去做的。

根據西格沃特所掌握的知識，做完他能做的事情後，他接下來就該什麼都不做——不要對辛德造成二次傷害，也不要給軍醫造成困擾。

278、277、276……

西格沃特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

西格沃特盯着辛德的臉發呆。

那是張漂亮的臉，蝶種雄蟲的臉蛋和蝶種雌蟲的蟲翅一樣美麗，在求偶活動中占有極大優勢。現在這張常年蒼白的面孔因失血而紅潤，挺嘲諷的，這種臉色在西格沃特的認知中才是一隻健康的蟲該有的。

這張僞健康的面孔在他的幻覺又鮮活起來，歪着腦袋，露出纖細的脖子。

你回來的這個決定就是愚蠢至極——多說無益，殺了我，吃掉我。“辛德”說，你不可能帶走所有，他們總要留一個籌碼在手裡，但繼續在這裡，那些饑腸辘辘的螳螂遲早會吃掉我。

在我還活着的時候把我肢解，将我的身體分給不知道多少隻蟲，當作獎賞，當作忠誠的禮物……

他們會活吃了我，西格。

在他掙紮，在他乞求他不要這樣殘忍的時候，拘束服裡的“辛德”面無表情，左眼眶裡的義眼自上而下地掃視他。

你在猶豫什麼？殺隻蟲而已。吃蟲？你介意這個？這對你來說不該是難事，你不是三年前就發現我是一種特優食物了嗎？

不記得了？真會開玩笑。

你掐住我的脖子，當着舒爾茨的面咬爛我肩膀的那一次——

178、177、176……

如果你重活一次就隻是為了再吃我一次，那就吃啊！他不甚熟悉的那個辛德指着自己的左肩，憤怒的視線像兩把利刃，如果你隻想當條瘋狗，那就咬吧！

“咚！”

有通訊申請發來，西格沃特清醒過來。響起來的是辛德的光腦，發起蟲是德倫沃斯。

西格沃特“啧”了一聲，拒絕通訊，再設置成拒收。

他從很久前就很煩這隻恃寵而驕還什麼事都做不成的臭蟲了，一隻連本職工作都做不好的護衛雌……

殺了他——不，不能這麼直接，宰掉保羅那隻臭椿就已經讓克裡斯托夫喋喋不休地啰嗦了，再對辛德的護衛雌下手……雌父不會允許的……真要動手得找點理由糊弄過去。

就像他準備殺掉澤維爾一樣。

又一條通訊申請，這回是西格沃特自己的光腦，發起蟲是澤維爾·茲維克。

或者給他一個更全面的定義：上輩子殺害克裡斯托夫的兇手，蔓缇斯嘩變的主導者之一，澤維爾·茲維克。

接通通訊，澤維爾以一個恰到好處的語速彙報：“報告長官，醫療船已經就位，随時可以為瓦爾倫特閣下進行治療。”

西格沃特拉開操作屏，進行飛行器對接的操作。

“我調整好參數了，你找了哪個軍醫過來？”

如果是個垃圾玩意兒，就先殺了澤維爾，穩定住辛德的情況後再殺了那個廢物。

如果不是，繼續壓榨他、折磨他，到他露出真面目為止再殺了他。

澤維爾不知為何感到一陣惡寒，他的觸須哆嗦了一下，繼續彙報：“是昨天到總部述職報道的阿蘭·阿澤特上尉，鳳蝶種，此前在千紅寶石星系MA 83ML中等星駐地服役十年，評審等級是優異，精通……”

時間太短了，直接有仇的沒找到合适的，澤維爾就逮了個和自己有龌龊的家夥的一隻小師弟。

澤維爾瞄了眼準備室中的阿澤特，内裡嗤笑：達利恩的師弟沒他精明，傻乎乎的，還沒反應過來這是苦差事呢。

西格沃特聽到“阿蘭·阿茲特”這個名字就沒再聽下去了。

他從重生後就一直在找他，找這隻上輩子給辛德做了眼球摘除術的家夥。西格沃特确信自己把權限内的檔案名單翻了三遍，但始終沒有找到他。

原來這個時間點他才剛從千紅寶石星系回來……

難怪在蔓缇斯找不到他的檔案。那地方太偏，和主星系的時間流速有差别，是以“二十年”為單位進行檔案更新的。

要不然還是讓澤維爾多活一會兒吧？西格沃特很認真地這樣想，說不定他能再多找出點不好找的垃圾玩意兒。

“我知道了。”西格沃特看了眼操作屏，“艙門對接完了，滾過來擡蟲，再叫那個阿澤特多開一間手術室。”

澤維爾連連點頭：“是，明白，長官——”

随着艙門打開的聲音，澤維爾堵住光腦收音口，到西格沃特這邊應了個卯，身後跟着的仿生機器随即開始搬運醫療床。

澤維爾沒敢看床上的蟲是死是活，隻低頭繼續彙報：“阿澤特上尉詢問您新開的手術室準備怎樣的術式？如果您需要，他的師兄達利恩上校可以進行遠程指導……”

“不用，小手術。”西格沃特關掉通訊，食指和中指并攏，在自己的腹部向下一劃，“開腹，開胃，掏空，縫合，關腹，你來當助手。”

這是把什麼給吃進去了啊……

澤維爾不敢問，也不敢繼續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