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權允熙,2018年,我16歲,坐在吹着冷氣的教室裡撐着腦袋,放空雙眼,像任何一個青春期狂妄自大的小孩一樣幻想着不切實際的未來。
全家的所有積蓄都不知疲倦被不知死活地投入到高昂的補習班中,變成高考産業鍊中無足輕重的泡沫,政府以“大學”的誘餌蠱惑着一個個家庭為此付出一切,甘願變為拉動消費的機器。
我知道我絕不願意妥協,我不聰明、暴躁易怒、敏感憂郁,我不擅長也不适合應試教育,我恨極了一切官方媒體和社會公知塑造我的思想,把我培養成流水線上的工具人,我絕不願意自己的家人再可悲地為我浪費時間和金錢。
我知道是時候用自己的一技之長謀生了,所以在此之前,我必須要逃。
我低下頭,草稿紙上寫着我最愛的隊伍,那也是每一個英雄聯盟玩家心中的聖地,在那裡誕生了一代代偉大的電競選手,其中就包括我的偶像。
SKT-T1,Faker。
于是我鑽進了江南區的一間黑網吧,這裡不查身份證,老闆和我是熟人,于是我熟練地坐到自己的位置,頂着煙霧缭繞的空氣開機上号。
此時已經有幾家隊伍在接觸我了,但無一例外地在得知我是女生後心生退意。
“電子競技沒有女選手。”
電子競技本就是比高考更加殘酷且更吃天賦的行業,我知道這一點,于是關掉消息欄彈出的信息,悶頭打起了排位。
KZ-Rascal:我說的你真的不考慮嗎?
Unstoppable:不了。
Unstoppable:你知道我是不會甘心當替補的。
KZ戰隊在今年由LZ戰隊改名而來,在LCK今年春季賽拿下冠軍,中單Bdd是15年出道的老将,也是今年的MVP,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讓我這個頂掉Bdd打首發。
那邊沉默了一會兒。
Rascal此刻也很難熬吧,KZ的首發上單Khan如日中天,正是職業生涯的頂峰時期,他滿懷着期望從日本賽區回到LCK,難道心裡沒有一絲一毫不甘嗎?
我不知道。
但我想,那個在遊戲裡用着飄逸靈動的劍姬華麗麗地一秒四破的上單,應當和我一樣懷揣着希望的。
隻是有一點他和我不一樣,他太珍視自己的職業生涯,以至于願意暫且壓下心中的不甘,呆在頂級強隊KZ作為替補學習經驗。
Rascal難得沒有再說些什麼,也沒有給我發來雙排邀請。
于是我看着聊天框裡的文字,手指反反複複地删改,想說些什麼來挽回已經無法再變好的聊天氛圍。
KZ-Rascal:正在輸入中。
KZ-Rascal:離線。
我看着那個頭像灰暗下來,搖了搖頭,有些難受,手指卻是快速地開了一局排位。
阿卡麗揮舞着自己的鐮刀和苦無沖進了峽谷,我操控着她在黑霧裡閃轉騰挪,一套技能華麗地切死了對面的亞索,再靈動地漂移離開了防禦塔的攻擊範圍,隻留下一堵絕望的風牆。
一局結束,漫天水晶炸成碎片,化為璀璨的“Victory”,我摘下耳機,身邊已經站了一圈人。
其中一人身體搭在電競椅上,那人個子不算高,清瘦單薄的身上僅僅套了一件短袖,露出半截胳膊上搭着一件黑色的短款羽絨服,空着的手上還拿着一罐汽水。
我擡起頭,正好和他對視,他的眼睛很漂亮,單眼皮内斂地向下折攏,偏偏黑色的瞳孔格外明亮,就好像一隻看似無害的小動物。
他看見我在看他,于是笑了一下,手掌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叫孫施尤,看你玩的不錯,有沒有興趣來我們戰隊?”
我直接問:“我可以首發嗎?”
那人愣了一下:“試訓過了就可以。”
我爽快地點頭,把号退了之後站起身子,單手将背包甩在肩上:“沒問題,我加入。”
孫施尤顯然是沒見過這麼莽撞的人,尤其是一個女孩,于是他笑了兩聲,擺手:“你不需要問問我們是什麼隊伍嗎?還有工資待遇、報酬什麼的,你一個女孩子,不多問清楚很容易吃虧的。”
我低下頭,嘴角嘲諷地彎了一下,于是兩人結伴朝着網吧外面走:“不重要了,反正我沒什麼好騙的。”
正巧走到了馬路邊上,首爾的冬天還是有些寒冷的,我要溫度不要風度,将自己裹成一隻長條粽子,而孫施尤顯然是那種要體面的男生,他上甚至沒有戴圍巾,露出一截白皙的脖子。
他低下頭,正好撞上我勇敢的目光。
“我不在乎,隻要有比賽打,就算是路邊隊伍我也認。”
他長了張嘴,沉默了一瞬後露出一個溫柔而機械的哂笑:“啊……我們還真是路邊隊伍。”
“你有地方住嗎?”
“沒有,我住基地……我們有基地嗎?”我不确定地問,得到後者肯定的答複。
“我們還不至于窮到那種地步。”
我點頭:“那沒問題了,試訓吧。”
試訓,體檢報告,能力測試,一切都以閃電般的速度在短短一晚上完成,直到警方帶着家人找到了失蹤未歸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