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引誘你嗎?
我曾經向你說過好話嗎?
我不是曾經
明明白白地告訴過你
我不愛你
而且也不能愛你嗎?
──莎士比亞《仲夏夜之夢》
這已經是李承勇第一百萬次來我房間門口了。
他不敲門,高大的身子委屈巴巴地隐藏在昏暗的角落裡,黑色鏡框下的黑眼睛呆呆地盯着那扇不會為他打開的門縫。
李承勇是很純粹很勇敢的人,對于他來說一切都是可以通過努力獲得的,在他并不算順遂的職業生涯中,他跌跌撞撞地來到甘肅,輾轉回國後久久未能得到隊伍青睐。
格裡芬是他的第一支隊伍,是他念出這個名字就會有歸屬感和自豪感的地方,可他卻搞砸了這個美好的家園,讓處于磨合當中的隊伍傾向了崩壞的那一端。
權允熙需要時間,可格裡芬已經沒有時間讓這位年輕的小将休息了。CK春季賽即将來臨,每個人的背後都被擰上發條,不安的情緒即使是教練Cvmax也無法緩解。
他知道,此刻隻有一場徹徹底底的勝利才能緩解這股焦渴。但在迎接勝利的果實之前,必須重新建立起隊員之間的信任。
所以金大湖拍了拍孫施尤的肩膀,将這份沉重而艱巨的任務交給了他。
孫施尤無奈歎氣,他像是扛着鈎索的機器人一樣,在笨笨的打野身旁轉圈圈,然後蹲了下來,長長的手臂搭在膝蓋上筆直地伸向前垂下。
“承勇啊……”
孫施尤有千言萬語想對自己的打野說,可話到嘴邊卻怎麼樣都不對味。
于公來說,他相信Tarzan選手不會因為感情問題影響到賽場上的表現;于私,他和李承勇比起“兄弟”,更像是披着“同事”皮下的“陌生人”。
自從那件不可言說的事情降臨在格裡芬時,他們就變得漸行漸遠,彼此保持着體面的距離,不遠不近卻小心翼翼地窺伺着彼此,像兩頭環繞着試探,準備進攻的野獸。
“施尤哥,我會好好調整的。”
小機器人用慣常的方式機械而刻闆地拒絕了孫施尤的溫柔攻勢,也标志着這段談話在李承勇的手裡畫下了終止符。
李承勇站起身子,高大的個子在孫施尤的身上投射下一團模糊的影子,後者懶散地蹲在地上,擡起頭時眼睛下意識眯起來,重影中一層亮一層暗,仿佛是小機器人的兩種人格。
一面用鋼筋鐵骨築起高牆,一面用玻璃透光展示自己水晶般璀璨的内心。
我的房門終于被敲響,于是靠在門闆上沉思的我能感受到脊背透過門闆傳來的碰撞聲。
我突然就有了一種奇怪的想法。
李承勇這家夥,哪裡是在敲我的房門,明明是在敲我的心門。
我的心因為他一下一下的敲擊而跳動,顫動着我不明白的抽搐感,甚至一絲絲隐秘的猜忌和歡喜都顯得那麼的酸澀難懂。
我讀不懂我的心,因為李承勇的靠近。
他固執地想要在我心上留下痕迹,我不得不承認他做到了──我的心會因為他而波瀾起伏了。
那麼,那麼,那麼。
權允熙啊,你要不要打開自己的房門呢?
我顫抖的手撫摸上自己的胸口,感受着胸膛裡面的心髒有力的跳動的旋律,一種仿佛站在懸崖邊緣的暈眩感撲面而來,讓我又要忘記呼吸了。
權允熙啊,你要不要打開自己的心門呢?
我低下頭,像是在和自己作鬥争,随着時間的推移,内心那個名為“懷疑”的怪物的影子越來越大,快要将我完完全全地籠罩在它的陰影下。
我甚至心裡産生了一種隐秘的祈禱。
上帝啊,能不能讓李承勇停止敲門,能不能讓他半途而廢,這樣我就有理由永遠将他放逐了!
可他沒有──我聽到門外腳步聲從近到遠,再從遠到近,我的心也就随着他的步伐而徘徊在“他是不是離開了”、“他什麼時候才會放棄我”這兩朵疑雲之間。
我甚至産生了一種“被戲耍”的錯覺。
英雄聯盟裡,打野是最擅長隐藏、潛伏、拉扯的。他們會悄悄地繞一大圈地圖,躲藏在視野之外的深黑色霧氣中,怪物的身影埋伏在岸口的翠綠色草叢裡,等待着被gank的獵物一時大意,露出馬腳。
年輕的打野在gank少女的心防嗎?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一點,那就是絕不以卑微的懦夫姿态落荒而逃──我曾經被金大湖吓得摔倒在地,腦袋後面還隐隐作痛,如今我絕不會再逃了。
我深吸一口氣,站起身子,久坐後站起時眼前一陣陣發黑,我不得不用雙手撐着門闆等待這股暈眩消散,在這之後,我打開了門。
以昂着腦袋甯死不屈的姿态面對着同樣小心翼翼且難纏的對手。
和那雙機器人一般呆滞冷靜的眼睛對視的一瞬間,我忽然産生一種“棋逢對手”的宿命感。
腦海中早已滅絕的少女主義似乎又要死灰複燃,我想到一個很庸俗的話題。
“當真愛降臨時,上帝是否會用bgm提示呢?”
我聽着自己心跳如擂鼓,感覺到一種對情感、對愛的饑渴。